此時,小刀和陳鋒以酒當水,正咕咚咕咚的灌,豪邁之極。
雪娘斯文一些,小口吃著一顆飽滿多汁的果子。
這酒水,乃是米酒,醇厚回甘,并不烈,對于陳鋒跟小刀這樣的高手來說,很難喝醉。
酒水果汁潤了干燥的嘴唇,三人均是一陣舒爽,陳鋒一口氣喝了半壇子,坐在麻袋上,單腿撐地,扯了扯喉嚨,聲音不再沙啞,帶著一絲性感的渾厚,低聲說道:
“眼下指望外援是沒有了,魔禍拖出來的人,都是我手下,一個不差,阿婁都死在了這里,唉!
而且他說的沒錯,我的求援信箋該是一個也沒發出去,所以……
勢單力孤,我們還是要找其他幫手,而且越快越好。”
小刀一抹嘴,擦掉酒液,蹙眉沉聲說道:
“陳大哥你也看到了,剛剛出現那么多人,都是蓬萊這些年安插進來的,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相信。更何況,就算有可用之人,眼下時局這么亂,我也不清楚他們躲在哪里。”
聞言,陳鋒茫然的抬頭發呆,兩人雖是身手不凡,都能以一當十甚至當百,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架不住對方人多,想逆轉乾坤,無異于登天,除非取巧。但這巧,也不是那么好取的,更何況,時不待人。
眼下,危勢迫在眉睫,實在等不得了。
陳鋒茫然了好一會兒,而后看著地窖的物品,若有思索,突然眼神一亮,盯著一張給蔬菜保溫的破毯子,興奮的說道:
“我們還有幫手!”
小刀一愣,陳鋒繼續說道:
“波斯會館!”
頓時小刀腦中靈光一閃,睜大眼睛,同樣興奮說道:
“對啊,波斯會館的武士!他們不是在找波斯異寶嗎?星辰天光!
蓬萊人和波斯人都為了同樣的寶物來到這里,不是一路人,自然必有紛爭。我們可以去那里試試?!?
“不,我覺得不用試,一定可以說服他們!”
雪娘丟掉果核,輕聲說道:
“那還等什么?快些走啊,這天降異象可越來越近了?!?
陳鋒盡管不喜雪娘,但當下卻不得不認同雪娘的話,今日銀城一帶的天象就格外異常,而三人不僅僅要自保,將陰謀扼殺在搖籃,才是最終目標。
提到異象,小刀趕忙追問雪娘:
“天降異象到底是什么異象?”
雪娘邁開的步子一頓,剛要解釋,耳邊便傳來陳鋒的聲音,陳鋒也是疑惑的說道:
“真甘石流星經過?”
雪娘意外的看向陳鋒,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說道:
“沒錯,其實說白了就是真甘石流星飛過,但它帶著強大的元能,影響到大地之上,所有人的血脈,產生異能?!?
陳鋒帶著原來如此的表情,恍然說道:
“看來欽天監的文獻推斷所說不假,那么,異能者變異的時間,必然是真甘石流星經過之時,而星辰天光,該是同真甘石星碎片有聯系,可以吸收更多的能量?!?
雪娘有些欽佩的點點頭說道:
“沒錯,但還有一點,尸禍,他布下了大陣。自從昨夜見過他養的戰尸,我揣摩,依照他的秉性,就算變異失敗的人,對他來說也是一大用處,所以,他會希望更多的人能留在陣中?!?
陳鋒和雪娘的剖析,讓本就黑暗的地窖,顯得更加沉悶。
片刻后,小刀愁眉舒展開,決然說道:
“沒關系,我們現在就走,事分輕重急緩,先去波斯會館?!?
目光晶瑩,沉凝說道:“事在人為,只要奮力一搏,便已經心安,何必擔心成敗?!?
說罷,三人一掃郁氣,離開大院的地窖。
剛一接觸外面,瞬間感覺日光的熾熱,比剛進來前,又熱了三分,而且,亦無風。
風沙在大漠是最普通的現象,無風比下雪還要稀奇。
一個家丁打扮的少年,以手做扇,扇著風,滿臉不耐的抱怨著:
“這見鬼的天氣抽風,人也跟著抽風,真是邪了門了。”
少年露胳膊挽袖子,就差吐出舌頭散熱了,奔著地窖走來,剛撩開第一層門簾,便只覺眼前一花,脖頸鈍痛,軟軟倒地。
小刀將家丁拖入地窖,三人悄然走出。
炎熱的天氣,四下極少有人出來走動,順利翻出大院,沿著小路向波斯會館走去。
剛走出沒多遠,一個腦袋從另一家院墻探出,而后眉飛色舞的大喊道:
“找到了,就在這里!”
三人一驚,緊接著,埋伏和搜尋在各個地方的人陸續冒出頭,王英本就未離開三人藏身的大院,聞聲箭步躍起,站在墻頭看了一眼,翻身而下,陰陰的笑道: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走多遠,想去哪里?嗯?神氣的刀爺!
整個銀城,還有你容身之地么?”
小刀與王英合作三年,秉性不說被摸得一清二楚,也有七八分。小刀眼中頓時籠罩上一層殺氣,心中殺意充塞,但更多的是被心腹背叛的痛楚。忽然陳鋒一拍小刀肩膀,冷靜的說道:
“此地不宜久留,走!”
小刀瞬間也冷靜下來,看著步步逼近的人群,轉身拉著雪娘就跑。
王英曬然一揮手,厲聲說道:
“追!主上有令,殺一人晉升三級,活捉一人,直接賞金萬兩!”
王英話音一落,如水濺油鍋,人群瘋了一般,吶喊著加快步伐追捕三人。
欲望是人最大的動力,身為蓬萊人,見慣了血腥爭斗,誰不想得到權勢,誰又不想更加強大,他們深知,只有把別人踩在腳下,自己才能逍遙的活著。
小小巷子內,人群不斷壯大,后面擠不上去的人,便在轉彎時開始抄小路。
墻上、屋脊、地面……
越來越多的身影奔著小刀三人追去。
身后追兵,眼前也是不容樂觀,小刀看著張屠夫一臉兇悍的跳出來,九齒大刀像鐵板一樣,帶著破風的呼嘯,沖著距離最近的雪娘砍來。
小刀奔跑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岳鋒反手一擋,整條手臂都震的發麻。
在雪娘脖頸一尺處堪堪擋下,雪娘也是嚇出一層冷汗,脖頸和側臉都感受到了迸濺火星的灼熱。
震蕩的余波,讓本就松了的假發,頓時飛落,一頭柔順的青絲,瀑布般傾瀉散開。
陳鋒冷笑回身,趁著張屠夫未收招,重劍橫拍,頓時張屠夫如風箏飛起,砸向追來的人群,噴出一口鮮血。
小路兩側建筑相距及近,前方三三兩兩的人,已經翻墻躍下,堵在巷子中央,眼眸貪婪,面露猙獰。
兩側也不斷跳下蓬萊的人,或是追趕,或是準備攔截。
小刀一馬當先,毫不遲疑的轉彎,憤聲說道:
“我們走大路。”
炎熱干燥,騰起塵土滿面,汗水還未滴下便被蒸發,在臉頰留下一條條灰色的印子。
大路也都熱的空氣扭曲蒸騰。
此時,普通百姓并不知銀城的風起云涌,本地住民依舊頂著遮陽帽擺攤兜售,部分鋪面盡管冷清,也是有著一些客人,不同的是,大家都抱怨著自己的親朋突然變了,還有極少出現的天氣,更讓人心里發慌。
忽然,百姓看見三個身影快速奔跑,秉著看熱鬧的心思,個個伸長了脖子,待看清是是誰后,還來不及驚訝,一個正在路邊正討價還價買糕點的姑娘,驟然從衣袖里抽出一柄烏黑鋒銳短劍,在攤主還低頭打包時,閃電般的刺向擦身而過的陳鋒。
陳鋒奔跑中,眼眸一寒,發現迎面刺來一并烏黑短劍,他反應敏捷,借著沖力,一個躍起翻身,短劍劃開陳鋒一片衣擺,還未飄落,陳鋒重劍向后一刺,頓時,姑娘定在原地,臉上表情凝滯。
陳鋒頭都未回,重劍再一拔,帶倒尸體,任鮮紅的血液冉冉流淌在蒸騰的地面。
“啊??!殺人啦!殺人啦!”
后知后覺的商販嚇得弄倒了自己的攤子,連連后退。
周圍圍觀百姓剛反應過來,還來不及驚叫,便見到一群兇神惡煞的人,直接涌過,追趕而去,其中不乏自己熟悉的面孔,但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表情卻是從未見過的蕭殺。
人群踩著尸體,飛快追逐,來??蜅5恼乒褚姷阶约旱幕镉?,竟然也在其中,不好好上工,一早便跑了,現在看見自己伙計跟著一群各色人等撒歡奔跑,不務正業,惱怒剛要開口喊人,卻看見這人群均是帶著奇異武器,殺氣騰騰。
掌柜一驚,頓時把呼喊噎了回去,心道這是什么情況?他們要干嘛?
這樣的發現,并不在少數,銀城安泰許久,百姓生活悠然自得,城內極少發生命案,當街行兇都少見,何況一群人持刀追逐。
百姓嚇到了,回過神來,也顧不得找回各自親朋,連忙起身回家,關門落鎖。
只是,一些百姓急于回家,卻忽視了,還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沖向大街之上。
干燥的天氣,每呼吸一口空氣,喉嚨胸腔便越發干燥一分,眼看再跑不遠就是波斯會館,然而,身邊的刺殺也是越加頻繁,那路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蓬萊的眼線。
一個打水回來的孤寡老太,腿腳明明都不靈便,都能變成身手利落的殺手,僅有少許水的水桶也能成為要人命的武器。
小刀奔跑中注意多集中在年輕人身上,一個不留神,側方就飛出一個木桶。
雪娘眼尖,頓時尖叫道:
“小心!”
隨之一揮甩手,三根銀針打著圓圈急速飛出。
“嘭!”
木桶炸裂,木屑帶著水珠迸濺,水珠隱隱帶著淡紅色澤,在一丈處炸開,小刀奔跑中快速揮刀,水珠一滴未濺到身上,而青岳鋒的刀身,卻是冒起縷縷青煙來。
小刀不由得輕噓一口氣,說道:
“好險,這群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差點防不勝防?!?
雪娘沉下臉,眼中帶著一絲苦楚,說道:
“蓬萊早已是罪惡的巢穴,人們都逐漸變得窮兇極惡,若是有能力,我很想將蓬萊恢復昔日的安寧,重新成為桃園樂土?!?
雪娘心知,蓬萊的罪惡已經爛到骨子里了,若想恢復,唯有大換血。
只有從根源上徹底的鏟除干凈,蓬萊才能重建,才能恢復往日寧靜。
但目前來看,這很難,只是個奢望。
眼下的銀城,想不被蓬萊污染都很難。
三人奔跑在大街上,就像是一塊肥肉,跑到哪里,哪里便會引來大堆蒼蠅,便會上演打斗大戲。
原本納涼喝茶的商旅,直接掀翻桌子,笨重的木桌凌空翻轉飛來,陳鋒不退反進,揮劍砍劈,桌子頓時崩裂,砸破了兩側鋪面的窗欞。
偽裝的商人瞬間甩出繩索,橫穿大街,作勢要攔下三人,十幾條繩索拉的筆直,若想穿過,必然要停頓一下,而身后追逐的大批人便會趕上來。
陳鋒剛剛破開木桌,抬手又是一揮,“砰砰砰……”
拉到極致的繩索頓時斷裂,粗大的繩頭如鞭子般抽了回去,將拉繩索的人直接抽死。
“噗嗤!”
一個鏢局打扮的漢子,還未近身,便在陳鋒旁邊人頭飛出,剛提起的佩刀還未來得及砍出,便被小刀快刀削掉腦袋,脖頸鮮血噴涌,身體還未倒地,便被追來的人群撞飛。
“快了,快到了?!?
雪娘看著前方霍然出現的異域風情建筑,氣喘吁吁的說道,語氣一松。
藍色圓頂帶尖,在烈日下更加耀眼絢麗,那是波斯會館最高的建筑,銀城獨一份。
忽然一只響箭斜著飛來,小刀看也不看,青岳鋒橫在身側,銀光一閃,叮的一下斬斷箭矢。
隨后,只覺牽著雪娘的手一松,轉頭一看,不由得驚心的喊道:
“雪娘!”
陳鋒聞聲回頭一看,頓時臉色更加難看。
地上幾把茅草之下,竟然掩蓋了套繩,雪娘踩中后,頓時被拖走,套繩另一頭在二樓窗口,正拖著雪娘,向內拉扯。
小刀顧不得殺氣騰騰的人群,身形一展化作殘影,直奔被拖走的雪娘而去。
陳鋒眼中殺氣四溢,卻是對著雪娘,若是沒有這個女子,小刀會更加冷靜,也不會這么麻煩。
而且,雪娘是蓬萊人,本就該死,同異能者為伍的人,都該死!
陳鋒一個躍起,也是奔著雪娘沖去,凌空揮出一劍,卻是對著追來的人群。
而下一劍……
陳鋒看著小刀不理智的救人方法,本該先斬斷繩子,卻慌亂的去抱雪娘。
陳鋒終是沒下殺手,本該對著雪娘的一劍,瞬間轟在二樓。
莫說吊住雪娘的繩子,就是墻壁都轟開一丈,這還是收了幾分功力所致。
然而,救人這片刻,追兵也趕了上來,熟悉又的平民百姓、鏢局的打手、擺攤兜售的商販、更多的是商人……
一個個兇神惡煞般,露出了蓬萊人最丑惡的嘴臉。
小刀已經不再震驚,更多的是心痛,面露苦澀笑容,顫聲說道:
“原來這銀城的繁華,竟都是假的?!?
自從新塞口塌方,商旅改道走銀城老塞口,原以為是正常貿易交通往來,銀城才繁華起來,哪曾想,這繁華大多都是蓬萊安插進來的人造成的假象。
人群轟轟的發著噪聲,逐步逼近,賣豆腐的楊二嫂咯咯笑道:
“當然是假的,不僅你這個蠢貨是我們捧起來的,這銀城的繁榮也是我們布置的,怎樣?意外嗎?
炸了塞口,并不是所有人都會繞路,大半商人還沒那個膽子穿越大漠,你以為商人貪財就不怕死嗎?
若是沒有我們,你們這群土包子,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什么是繁榮,所以啊,就是死,也該知足了。”
陳鋒銳利的眼睛帶著嘲弄,不屑說道:
“就憑你們?不自量力!”
說罷,雙手握劍,向著波斯會館方向那一側重重劈去,劍嘯聲如鳴笛般響起,劍氣森然,催人膽魄。那里人群本就是薄弱的一側,頓時感到一股壓力噴涌而來,十幾人欲要閃躲,那壓力卻是如影隨形,生生讓人邁不開步子。
一張張驚恐的臉,眼看著自己等人身體倒飛,腰身爆開,世界翻轉,最后定格在黑暗之中。
一擊而殺!
陳鋒一擊之后,身形并不停頓,隨著劍勢沖出,小刀拉著雪娘緊隨,楊二嫂見此一愣,而后又是害怕又是氣惱的罵道:
“一群蠢貨,還不去追!”
眼看即將到波斯會館大門,兩個波斯守衛正站在大門陰涼處,看到小刀帶著一男一女狼狽的跑來,深邃的眼窩,頓時睜得老大。
還不待反應過來,三人已經跑了進來,守衛只覺得脖子一緊,眼前物體驟然后退,不明所以,整個人瞬間被摔入門內。
“嘭!”
大門關閉。
隔絕了喧鬧,肅殺,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