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田泓瞪著眼睛,語氣里帶有質(zhì)問:“都說十年寒窗苦讀,可何止十年……”
“我五歲時上的私塾,今年我十九歲,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啊,那是我的半輩子!是我們田家所有人的指望,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田泓吸了吸鼻子:“王爺,為何老天對我如此不公?”
“是不是我沒有殺了田永富,我還是會有機會參加下一場的府試?”
蕭慎徽抿唇:“當(dāng)今圣上已經(jīng)下令了,縣試重考!”
“哈哈哈哈哈……”
田泓聽聞此言,忽而仰面大笑起來,可扭曲的面盤,和夸張的笑聲一同出現(xiàn)在他身上。
都有著揮之不去的痛苦和絕望。
“老天啊,你為何要這么對我!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哈哈哈哈……”
田泓瘋瘋癲癲地咒罵著老天。
片刻后,他重新沖到蕭慎徽的面前,眼中帶著一些瘋狂:“王爺,我原本考了第幾名?”
“第十七名。”
“十七……十七……”
這個數(shù)字在田泓的唇邊輾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忽而他抬起頭,反問道:“是楊銀山?對嗎?”
“是他頂替了我的名次,是他是他,對不對?”
“我記得榜單上每個人的名字,一定是他!一定是楊銀山!他為什么要那么做?為什么?”
蕭慎徽點點頭:“是他!”
田泓面容扭曲在一塊,緊咬著牙關(guān)盯著男人看,瞋目裂眥:“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就因為看我家窮,瞧不起我?他爹是大夫,是被人人供奉的活菩薩,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蕭慎徽沉聲道:“不止你一個,還有很多的人被冒名頂替!”
“如今那些人已經(jīng)抓起來了,關(guān)在牢里!”
男人的話音落下的同時,田泓雙手用力趴在木樁上,撕心裂肺的怒吼著——
“可我的人生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若不是楊銀山,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會在那個榜單上,會風(fēng)風(fēng)光光,會等待著下一場的考試,這才是我的人生……”
田泓說到最后,仰面痛哭。
成串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打濕他的發(fā),他的臉……
蕭慎徽面無表情:“今日告訴你這些,是想給你一個真相,本王認(rèn)為,你有知道的權(quán)利。”
田泓直視著男人,滿臉的幻滅,了無生息。
“你的案件本王已經(jīng)發(fā)往京中,等待圣上最后的定奪,我知道你是失手害了田永富,本王在奏折中已經(jīng)一一稟明了。”
“若是日后有機會重見天日,好好帶著姐姐,和兩個外甥一起過日子,這世上,不僅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蕭慎徽立在牢房外,緩聲勸說著。
田泓聽了后,緩緩蹲下來,捂住臉痛苦萬分:“再也沒有以后了,王爺……”
蕭慎徽同樣蹲下來,伸出手穿過牢房木樁的縫隙,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記住,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王走了,要去外面告訴你姐姐,你一切安好,讓她放心,讓她安心等你。”
田泓跪在地上,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
雙手一直捂著臉,有淚水從指縫當(dāng)中蔓延出來,過分纖瘦的肩膀止不住顫抖。
蕭慎徽轉(zhuǎn)身,踏著滿地泥污,走出牢房。
來到外面,他扭頭,向身邊的護(hù)衛(wèi)低聲的吩咐道:“給田泓換一個好的牢房了,別太苛刻了。”
“知道了,王爺。”
……
差不多已經(jīng)將慶門縣的事情忙完了,該抓的都抓了,該審問的都審問了,不知道謝安那邊處理得怎么樣了?
蕭慎徽一邊往前衙走,一邊默默思索著。
可想著想著,腦海里的畫面就漸漸變了模樣,他想起了第一天去往銅山鎮(zhèn),與林姑娘見面的樣子……
——“這是何物?”
——“降落傘,又稱保護(hù)傘。”
——“當(dāng)人在一定高度跳下時,打開降落傘,就可以平安著陸。”
——“降落傘由傘衣,傘繩,背帶,傘包組成,是利用空氣阻力的原理,若是用上好的絲綢制作,降落的效果會更好!”
——“見面禮,送給王爺了。”
蕭慎徽腳步微頓,抿唇……
似乎他一直都沒有回禮給林姑娘,他怎么忘記了這件事,既然這樣,那……送什么回禮比較好呢?
會不會被林姑娘認(rèn)為他還有什么非分之想……
會更厭煩他嗎?
蕭慎徽抬起腳,繼續(xù)往前走,匆匆嘆了一聲,當(dāng)在心里想起她的名字時,都要小心翼翼……
……
銅山鎮(zhèn),西市郊外。
廟會依舊很熱鬧,沒有受到陰天的干擾。
這樣的天氣反而更加讓百姓開心,少了炙熱陽光的暴曬,多了清涼的疾風(fēng),感覺特別的涼快。
街邊擺攤的商販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扇子,熱鬧開懷的和身旁人閑聊。
正在這時,一對穿著白色布衫的書生匆匆從人群之中跑過去,手里還捏著兩根糖葫蘆。
不一會兒,他們便停在了一家面攤兒前。
他們彎下腰,喘著急促的呼吸:“林清……”
林清回眸,看向他們,淺笑道:“怎么了?不是說去買糖葫蘆嗎?”
方臉的書生點頭:“糖葫蘆買來了。”
另一個瘦小的書生,接著說道:“可是我們也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林清見他們不像是開玩笑的,下意識抬眸看向鄰桌的妹妹一眼,然后才問道:“怎么了?”
方臉書生手臂比劃了一下:“發(fā)生了天大的事情!”
林清依舊很耐心:“你們聽到什么了?”
方臉書生開口:“我聽見……”
“我來說我來說……”
另一個瘦小的書生擠開他,一屁股坐在林清的身邊,低聲說道:“方才我們?nèi)ベI糖葫蘆,聽見旁邊的人說,現(xiàn)在整個慶門縣都開始在抓書生!”
林清聽后,蹙起眉頭:“為何?”
“我們也不知道啊,還聽說就這銅山鎮(zhèn)都抓了不少,我們聽到后,就立刻過來了。”
方臉書生左右看看:“林清,我們到底怎么辦啊?”
正在這個時候,一直與林大福潘氏坐在隔壁桌的林嬌走到他們的面前,輕聲問道:“知道是什么人抓的那些書生?”
“你是……”
與林清坐在一張桌子上的書生下意識抬眸看過去,只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少女站在眾人面前。
她面上帶著一層面紗,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對水靈靈的眸子,可就算這樣,都無法阻擋住這個姑娘身上的魅力。
林嬌說起話來,干凈利落:“我是林清的妹妹。”
她頓了頓,又問:“是縣衙里的人把那些書生抓走的嗎?”
可是……
早就沒人理會她的問題了,都抓著林清,追問個不停……
“林清,你什么時候有這么漂亮的妹妹了?”
“你從來都沒跟我們說啊……”
“你妹妹多大了?婚配人家了嗎?”
林清往后躲了下,顯得有些無措:“……”
看著面前幾位面前比較要好的同窗好友,最后來了一句:“我妹妹她還小……”
一旁的林嬌,輕輕咳嗽了一聲。
作為哥哥的林清立刻明白了,問道:“是縣衙的人嗎?”
“聽剛才的商販說,是新來的一個王爺讓抓的,林清,我們該怎么辦啊?”
“他們會不會抓我們?”
林清清潤的臉龐上閃過一抹沉吟,片刻后,輕聲道:“那個王爺我聽說過,為人正派,為官正值,不像是一個為非作歹的官員。”
“只要我們沒做什么虧心事,肯定不會找到我們頭上,這樣,我們?nèi)ヒ惶丝h衙,親自問一問就什么都知道了。”
聽聞此言,其余的幾位書生紛紛搖頭:“不行,我害怕……”
“對啊,萬一那個王爺就是不分青紅皂白呢,那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不去不去……”
林嬌抬眸:“哥,我跟你去!”
說著,轉(zhuǎn)身回到潘氏的身邊,幾下子就把頭上的朱釵全都抽下來,交給了潘氏:“娘,等我回家。”
林嬌說完,轉(zhuǎn)身跑到林清的身邊。
潘氏看著懷里的首飾,連忙站起來:“哎,你這丫頭……”
其他書生見林清已經(jīng)走了,一時之間坐在小攤兒前,有些面面相覷。
也有臉皮厚的,見林清的娘也在,便來到面前,文質(zhì)彬彬地作了個揖:“伯母,冒昧地問一句,令嬡可許配人家?”
潘氏聽了這話,氣得差點翻了白眼。
這都是什么人啊?
連去縣衙詢問的勇氣都沒有,卻跑過來問她家嬌嬌是否許配!
她冷冰冰的回答:“嗯,許了。”
“小生唐突了。”
這人不禁在心里感慨,可惜了,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能做他娘子該有多好!
書生在心里可惜的時候,潘氏趕緊拉上林大福和小兒子,催促道:“走走走!趕緊走!”
呸,沒勇氣的玩意兒!連嬌嬌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等到清兒回家了,她就告訴兒子,絕對不能再和這些人來往,容易成了軟蝦米!
等到他們一家三口往家走的路上,潘氏又忍不住想起女兒的婚事。
左挑右選,都沒有一個合適的。
現(xiàn)在越看越覺得那個謝大人順眼許多……
潘氏一路上唉聲嘆氣,林大福在旁邊輕聲勸慰,倒也沒用多久,也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