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孑然一人
“他想回家了。”
喻楚的話讓周云很是疑惑，并且覺得奇怪。
“不是，他想回家，跟你說這個干嘛？”
喻楚：“我的意思是，他不想做這一行了，他最近家里面出了點變故。”
“變故？”周云疑惑地問，“什么變故？”
“他爸生病了，很嚴重，之前家里面一直瞞著他，直到最近才告訴他。”喻楚說，“他最近很痛苦，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爸的病需要很多錢，但是他現在做演員這一行，賺不到太多錢，所以，他在猶豫要不要放棄演員這一行，回家去經營他爸那個廠子。”
周云有些發愣。
因為她這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她之前都不知道，尹舟家里面出了這么大的事情。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周云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是好，“其實，我正兒八經第一部戲就是跟他一起拍的，雖然他自己很少這么說，可我能夠看得出來，他自己很喜歡表演這一行，經常私下和我一起對戲，還一起討論要怎么演，如果他不做演員了，很可惜。”
喻楚：“是的，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的，我知道他對做演員有多熱愛，他的運氣不是很好，不像古槐春那樣一出道就做男主角，即使跟你演了《第八次心動》以后，也沒有被岳海多么重視，趕鴨子上架似的讓他去跟徐思瑤演了一個專門為了撈錢的《第八次心動》第二部，后面給他接戲也根本不看質量，不看適不適合他，誰給片酬高就讓他演哪部戲，你知道嗎？他之所以能夠說服岳海，讓他去演《落葉之語》這部電影，是答應了岳海可以降低一半的片酬去演自制的另一部劇。”
周云聽到喻楚說的話，都驚呆了。
尹舟來演《落葉之語》，在外界看來，這是他求之不得的機會，誰能想到，他竟然還需要為了這個機會去犧牲掉自己其他方面的利益。
周云感到難以置信。
難道尹舟在得到了《落葉之語》這部電影的邀請之后，岳海還不同意他去演嗎？
“尹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喻楚：“他怎么可能會跟你說，他那種人，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其實你想想，他如果想要演《落葉之語》，主動給你打一個電話，至少能夠獲得一個試鏡的機會，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打過，其實我跟他說過，如果他想要演的話，大可以跟你說一聲，請你幫忙介紹一下，成不成另說，可是他說不想給你添麻煩，他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周云吁了一口氣。
“他……他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喻楚搖頭，“還沒有，還在猶豫，只不過他后面的工作基本上都已經停了，他今天回家。”
“他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
“公司也在給他保密，不想讓大家知道這件事吧。”喻楚說，“岳海一直挺黑心的，你也知道。”
“我確實知道。”周云說，“我一直不喜歡岳海這家公司，當初合作《第八次心動》的時候就合作得很不愉快，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跟岳海合作，這是隔了很久才又重新合作了一部《深海》。”
“聽說當初你跟他們提要求，要讓我也同樣演這部戲，應該遭遇了很多的反對吧？”
“嗯，不過我當時跟他們就這么說的，如果他們想要讓我演這部戲，那就必須同意讓你也演這部戲。”周云說，“當初你和尹舟談戀愛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以后，他們對你做過那么多過分的事情，這也是你應得的，他們應該補償你。”
“我可不想要他們的補償，他們給了我補償，這算什么？算兩清了嗎？我不可能原諒那些人。”喻楚說完，冷笑一聲，“更何況，自從那件事以后，他們竟然覺得尹舟平時工作太少，所以才有工夫談戀愛，讓他像個陀螺一樣的轉，沒有一天休息時間，工作安排得滿滿當當。”
周云聽喻楚這么說，不禁嘆了口氣。
她聽得出來，喻楚心里面其實還喜歡著尹舟，否則，也不會記掛著尹舟這么多事情，更不會替尹舟這么打抱不平。
周云和喻楚喝完酒，跟服務員合了影，回到酒店。
她心里面惦記著喻楚跟她說過的這件事，想了想，覺得自己怎么也不能夠無動于衷。
她想起拍攝《第八次心動》的那段時間，基本上每天都和尹舟見面。
一開始，古槐春那狗脾氣讓他們彼此間不對付、互相厭惡，經常是尹舟在中間調停，緩和關系。
那個時候，周云就覺得尹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后來，也許是真的臭味相投，周云跟古槐春的關系反而更加親密，卻和尹舟逐漸疏遠。
也不是發生了什么誤會和矛盾，關于這樣的事情一點都沒有發生，可在拍完戲以后，也很少聯系，漸漸就不那么親近了。
不像跟古槐春，時不時還有一些話要說。
拍《落葉之語》，仍然如此。周云跟尹舟在片場總是有說有聊的，可只要下了戲，就很少再有來往。
周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是這樣，只能說，她和尹舟確實沒有做朋友的緣分。
可這不代表尹舟的事情在周云這是無動于衷的。
周云仍然是關心尹舟的。
她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尹舟應該還沒有睡才對。
于是，周云給尹舟打過去一個電話。
尹舟很快就接了電話。
“小云，你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嗎？”
從電話里真是一點都聽不出尹舟家里面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周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就像喻楚所說的，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尹舟竟然也一點都不打算讓別人察覺到他的難題。
“尹舟，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并沒有很久，可是，你是我在這一行非常珍視的朋友，如果你遇到什么難題，我隨時都準備提供幫助的。”她這么說。
尹舟愣了一下。
“你怎么突然跟我說這個呢？”尹舟那邊詫異地笑了一下。
“難道你現在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嗎？”周云猶豫了一下，注意到窗簾還沒有拉上，想到之前住酒店發生過的事情，于是起身，去拉上了窗簾，同時確認了一下門窗都反鎖好了，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外面打開——即使有房卡也不可以。
尹舟沉默了片刻，問：“是喻楚跟你說了什么嗎？”
“你應該主動告訴我們。”周云問，“你是不是也沒有告訴古槐春？”
如果尹舟跟古槐春說了，古槐春不應該一點口風都不透露給她。
尹舟果然沒有告訴古槐春。
“這只是我自己家里的一點私事，犯不上讓你們跟著我一起煩惱。”
“尹舟，我相信古槐春跟我一樣，甚至比我更關心你。”周云說，“如果你怕你身邊的人為你的事情感到煩惱，那你就不應該出來跟人交際，也不應該跟別人做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難道希望我們自始至終不知道這件事，直到你真的不做演員了，離開了，我們才得知這件事，然后懊悔自己沒有多關心你一點嗎？”
尹舟沒有說話。
“你不舍得離開這一行，對不對？”周云說，“你父親治療花銷很大，你現在的片酬不夠你支付這些治療的花銷，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也不會動這個念頭。”
“小云，我現在確實是需要錢，不是一次，不是短暫的時間里，我也不知道接下來還需要花多少錢，我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態需要持續多久。”尹舟說，“如果只是做一次手術就能夠解決的事情，我會腆著臉來跟你們借錢，可問題是，這不是一次兩次手術就能解決的，我也不知道后續還要花多少錢，為了給我爸治病，我家的家底已經消耗了大半，關鍵是他們都還瞞著我，不想給我添麻煩，我不能夠為了堅持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么自私，看著我爸受苦，所以，也許不做演員、回去好好經營我家的那個廠子，對我來說是最適合的選擇。”
“你能保證你回去經營你家的廠子，賺得就有現在多嗎？”周云反問，“如果它很賺錢，我想你家不至于這么快就家底消耗大半，對吧？”
尹舟沉默。
周云說：“我知道你現在片酬不高，可是至少你對演戲是熟悉的，你回去接手你家的廠子，你什么時候才能夠上手？你爸能夠賺錢，不代表你也能夠賺到錢。你留在這里，我和古槐春都能幫你，只要你不怕辛苦，我們幫你介紹片酬高一點的角色總還是說得上話的。”
尹舟：“我知道，我知道你們的好意，只是，你們幫我一次、兩次，這都好說，我也不能一直讓你們幫下去，演藝圈不是靠你努力就一定能獲得回報的，這一行，天賦大于努力，運氣大于勤奮，我不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有希望真正的紅一次，我也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可能演到一個值得我吹噓的角色，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可以接受自己庸碌一輩子，只要我努力過，可是現在，我不能不考慮我的父母，不考慮實際的問題。”
尹舟面臨的難題都是實際的難題。
正因為如此，周云無法用自己的想法灌輸到尹舟的腦海中去。
更何況，她也無法說，誰的想法就是對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嗯，尹舟，我只是想說，如果你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周云今天晚上這通電話，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跟尹舟說這個。
尹舟說謝謝。
掛了電話。
周云簡單洗漱，上床睡覺，卻想著尹舟的事，許久沒有睡著。
她在思考，如果是自己遇到了尹舟這樣的事情，她會怎么辦？
但這是她想象不到的。
因為她沒有父母，在這個世界上，在血緣關系上，她只有自己孑然一人。
……
劇本圍讀向來是影視劇制作的關鍵環節。
最近這幾年，因為一些趕進度、撈快錢的劇組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這件事上，不搞劇本圍讀的風氣盛行了好一陣。
戲爛，反噬很大，但是快錢已經撈到手。
不管如何，周云這里是一定要弄劇本圍讀的。
這一條要求甚至寫在她的合約里，就是為了讓這個環節一定保留下來。
按照周云的經驗，劇本圍讀對劇組后面拍戲的好處數不勝數，很多的問題都會直接在劇本圍讀中體現出來。
簡單來說，有這么一個環節，大家對劇本的理解程度、演員對各自角色的熟悉程度、各部門對劇本的掌握程度，都會在某種程度上被檢驗出來。
不要以為每個演員都很敬業，會提前熟讀劇本、背好臺詞，也不要以為劇組在開拍之前，就會把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內。
當然，最最關鍵的是，影視劇的制作從來都是合作的項目，人與人之間要先熟悉，后面才好辦事。
周云沒有刻意等到最后一個才進入會議室。
她是倒數第幾個到的。
最后一個到的演員是何文韻。
很多人都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她，好像是在疑惑為什么她在圍讀會第一天就這么晚才到。
實際上，她也不算遲到，只是沒有提前到。
眾人的目光并沒有讓何文韻感到任何的異樣和不妥，她坦然自若地在放著寫有她名字的臺卡所對應的位子坐下，然后和已經坐下的各位用目光打招呼。
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大牌明星的、悠然的氣場。
周云微微一笑，沒說什么。
徐金波拍拍手，“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們今天第一場劇本圍讀就開始吧？大家應該都認識我啊，我是這部劇的制片人，徐金波，各位都跟我見過面，非常難得，能夠邀請到這么多了不起的演員們來一起出演這部劇，我相信有各位加盟，這部劇一定能夠成功，更不用說，這部劇還請到了我們今年的青木獎、靈鈞獎雙料影后周云來主演這部劇。”
大家一起鼓了鼓掌。
被人當眾介紹XX影后這種事，總是讓周云有點尷尬。
哪怕這樣的事情經歷過很多次，也無法真正脫敏。
周云和大家互相認識了一圈，就正式進入了劇本圍讀。
因為這部劇的主要戲份都在周云和喻楚兩個人身上，其他人出現的戲份不多，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們兩個人在讀劇本。
等到何文韻出場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后。
有很多人其實已經有點枯燥了，但周云注意到何文韻一點也沒有覺得枯燥和乏味的意思，始終關注著她和喻楚。
因為何文韻一直在對她們兩個人念臺詞有眼神上的反應。
很專注，也很敬業。
周云心中立即有了這個判斷。
等何文韻開口念臺詞，空氣里明顯有什么東西發生了變化。
周云清楚地感受到，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開口的瞬間拉回來了很多。
何文韻并沒有使勁全力，只是進入了一種自私的、刻薄的狀態，說話的語氣不痛不癢地就帶上了幾分譏誚和諷刺，令氛圍瞬間變化。
周云的頭皮瞬間有些緊繃。
這是一個很會演戲的對手，她對情緒的調動竟然這么駕輕就熟，說來就來。
真正坐在何文韻的對面，周云一聽就知道，何文韻這完全是進入了人物的狀態，她只不過在刻意地以一種悠然的姿態表現出來，好像只是漫不經心地在過一場普通的戲。
……
上午的圍讀結束以后，周云和喻楚一起吃午飯，不可避免就聊到了上午圍讀的情況。
“那個何文韻，很強。”
喻楚神情有些焦慮，“我感覺自己在跟她對臺詞的時候，情緒在完全被她帶著走，明明知道是演戲，她說的那些話，卻讓我真的內心涌起怒火。”
周云點頭。
“她確實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