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空降之女
兩個人正說著話，周云就看到何文韻端著餐盤朝她們走過來。
周云主動跟她打了聲招呼。
何文韻對她們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我能跟你們一起吃嗎？”
“當然可以啊，坐。”周云大方地說道。
何文韻在周云身旁的位子坐下，“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國內的劇本圍讀，很新鮮，我以前都聽說國內拍戲沒有這樣的圍讀的，現在看來，都是一些不實的傳言。”
“你之前是在美國拍戲嗎？”喻楚主動詢問，“我聽說你之前在美國拍戲，他們那邊是什么習慣？”
“其實我也就拍了兩部戲，經歷不具備參考性。”何文韻對她們說，“我知道有很多人說我在美國演了很多戲，這都是謠傳，你們別信。”
她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
“你拍了什么戲啊？”喻楚好奇地問。
何文韻說：“兩部派蒙奇的電影，都只是配角而已，不值一提啦，所以才回國來找機會的，運氣不錯，一回來就碰到了《深海》這樣的好劇本，雖然也是配角，但是角色比我在美國拿到的角色豐富多了。”
喻楚：“國內可是很多演員哪怕是好萊塢的配角也愿意演的。”
“我不愿意。”何文韻說，“之前不知道自己會演戲，后來發現自己會演戲，就不想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了，我在好萊塢能夠拿到的那些角色不值得我付出那么多的心血。”
短短幾句，周云幾乎已經弄清楚何文韻為什么會從美國回來，又為什么會來演《深海》。
而且，短短幾句話就也已經暴露出何文韻對自己的自信。
周云很少聽到一個女演員直接夸自己會演戲。
中國人的習慣，還是比較習慣于謙虛謹慎。
何文韻說：“我是不是太不謙虛了？”
她忽然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時候，還吐了一下小舌頭，仿佛感到難為情似的，與幾秒之前那充斥全身的自信完全不一樣。但是這樣的表現卻一下子讓她剛才難免顯得有些驕傲自滿的缺陷被彌補了——這是一個其實還有點可愛的女人。
周云確實不太喜歡那種張揚的、自我得意的人。
雖然何文韻剛才那些話不至于讓她覺得她就是一個張揚的、自我得意的人，可捫心自問，確實還是有點不太適應的。
何文韻的這個不好意思來得恰到好處，消弭了周云對她的一些負面印象。
吃過這頓午飯，何文韻在周云這里的印象得到了一些改善。
她回房間休息，睡了一個午覺，下午接著去參加劇本圍讀。
但糟糕的一件事發生了。
一個叫劉令露的年輕女演員對自己的一些臺詞提出了質疑。
“我覺得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是不會這么說話的。”劉令露說，“哪怕我在劇中跟喻楚姐飾演的角色是情敵，我也不會這么腦殘地去故意找喻楚姐的麻煩，不是嗎？我覺得我這個角色有一點故意的愚蠢，不符合邏輯。”
編劇一聽演員這么說她辛辛苦苦寫出來的角色，立即反擊：“這個世界上什么樣的人都有，有聰明的人，也有愚蠢的人，要是每個人的行為舉止都符合正常的邏輯，那怎么還會有沖突和矛盾？不同的人的邏輯本來就不相同。”
“可是這本來就是故作愚蠢啊。”劉令露說，“為了讓這個角色顯得蠢而蠢。”
“難道你認為要表現一個人的蠢，還需要給她安排一個愚蠢的理由？”編劇質問，“蠢就是蠢。”
劉令露氣惱地說：“你這樣不就是故意在用我這個角色去烘托喻楚姐的可憐和無辜嗎？”
編劇都氣笑了。
“不然呢？”她說，“劇本里有好人，自然有壞人，有聰明的人，自然有愚蠢的人，有的人壞得很聰明，有的人壞得很愚蠢，你拿到的是一個壞得很愚蠢的角色，那你就照著愚蠢的方向演就行了，如果沒有差異，那有何文韻不就夠了？相同的功能，何必兩個人來演？”
周云沒想到這位編劇竟然也是一位嘴皮子十分利索的，一點也不相讓，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地在指責劉令露作為演員不合格。
事實上，劉令露提出的這個質疑確實有點沒道理了。
周云理解劉令露不想飾演一個這么負面的角色的心情，可是影視劇中出現形象不好的人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怕是《還珠格格》里面，也有皇后和容嬤嬤這樣的反派。劉令露可能還是太年輕，所以不愿意演一個反派。
只是，當初徐金波找劉令露來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沒有跟她交代清楚嗎？
周云疑惑地看向徐金波。
徐金波被周云疑惑的目光掃射到以后，立即咳嗽了兩聲。
他敲敲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令露，當初我找你的時候就跟你說了，你要演的是一個反派角色，你現在不能夠因為這個角色的性格設置就鬧脾氣啊，這可不是一個成熟的演員應該有的作風。”
劉令露眼眶頓時就紅了。
她說：“我沒有鬧脾氣，可是這跟我想的不一樣啊，我知道演的是個反派，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演的是一個這么蠢的反派啊，到時候播出這部劇的時候，觀眾肯定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徐金波沒有想到劉令露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鬧這一出。
這讓他有些尷尬。
劇本圍讀不得不中斷。
大家都看著劉令露。
她似乎也從這樣的注視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忽然就站起來，朝門外跑去。
“令露！”她的助理本來坐在后面，看到她突然跑出去，嚇了一跳，立即追上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劇本圍讀就此中斷。
大家議論了開來。
“唉，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那一代確實不一樣了，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一個比較資深的老演員談笑似的說，“我們那個時候可不敢當場撂臉走人。”
“別這么說，我們那個時候也說不上好，現在每個人能夠勇于表達自己的意見，也挺好的。”另一個人資深演員笑呵呵地說，“而且年輕人嘛，都有想不通的時候，好好跟人說道一下，也是應該的。”
徐金波和崔喜東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去安撫劉令露。
喻楚對周云聳聳肩膀，“真是沒想到哈。”
周云笑，“唉，果然，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半個小時以后，劉令露跟著徐金波和崔喜東兩個人回來了。
前者的臉上還掛著不好意思的表情。
瞬間的情緒過去以后，想到自己剛才那么沖動的失態，劉令露很不好意思，都覺得沒臉見人。
大家倒是沒有流露出什么異樣的表情，就當這事像個小插曲一樣過去了。
晚上吃晚飯，周云和喻楚都沒有在食堂吃，而是和徐金波、崔喜東幾個人一起在外面找了一家餐廳。
徐金波張羅了一桌人，都是這個劇組最關鍵的、最核心的人物。
這是他張羅劇組的風格，喜歡在飯桌上把關系給拉近。
周云也不故作姿態，大家想喝酒，她就拿了一瓶紅酒。
“我喝不慣白酒，陪大家喝點紅酒，大家見諒啊。”她笑著把話說在前頭。
攝影指導左元笑著說：“夠意思。”
這種劇組的飯桌上，要想讓一個女主角陪大家喝酒，那放在別的劇組是很難想象的。
徐金波說：“早就聽說過你海量，今天這一見，名不虛傳啊。”
“才不是，你別聽外面的人瞎傳，我只是喜歡自己喝兩口，但真要說酒量好，那真沒有，我能有多少酒量啊。”
“那可不能這么說，很多人看上去不會喝酒，其實很能喝的。”
“至少我不是。”周云說，“我對自己還是非常清楚的。”
“哈哈哈。”徐金波給周云比了個拇指，“清楚自己的酒量特別好，這個圈子還是有不少亂象，尤其是女演員，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徐金波問喻楚：“你酒量怎么樣？”
喻楚笑著說：“我跟周云差不多，都是一般般的水平，主要是我不太愛喝酒，平時頂多喝點雞尾酒。”
徐金波：“你們女人都喜歡喝雞尾酒，叫我說，那都是甜味飲料，沒什么意思。”
喻楚：“那你們男人能喝嘛，真讓我喝白酒，一口我就醉了，馬上人事不省。”
“不可能這么夸張吧？”徐金波瞪大眼睛，問。
“真就有這么夸張，不騙你。”喻楚說。
飯桌上，因為都是一些劇組里的人，沒有需要特別招待的，大家說話聊天也比較自在。
“今天下午小吳你很猛哦。”左元忽然提到下午的事情，看向編劇吳爭光。
吳爭光正在吃菜，聽到左元的話，嘆了口氣。他長了一張白凈的書生臉，氣質也很書生，戴一副銀邊眼鏡，看著年紀并不大，實際上卻已經四十歲出頭了。他坐在飯桌上，之前話都不多，主要聽人說話，跟著笑笑，附和兩句。
“費了半天勁兒寫出來的劇本，被人這么腦子不清白地挑刺，我當時心頭就冒火了。”吳爭光說，“說實話，我已經算是收著我的脾氣了。”
“你們別看老吳長這個樣子，他真發起脾氣來很兇的。”左元笑，“我之前跟他合作過另一部戲，碰上一個關系戶演員，那演員在片場指手畫腳，還怪老吳寫的臺詞太拗口，導致背不下臺詞，吳爭光氣得在片場指著那人鼻子罵了一通。”
周云驚訝地看了一眼吳爭光。
就如左元所說，吳爭光這個形象外表看上去可真不像是會脾氣這么暴躁的人。他更像是一個儒雅的學者，面對不懂事的學生，會使用更加溫和的方式去勸一個學生向好。
“不過，吳老師怎么會想到要寫一個兩個女人的故事？”周云有些好奇地問，“我之前都以為編劇是一個女性，我讀劇本的時候，覺得這個劇本應該只有女性才能寫出女人這么細膩的心思來。”
吳爭光擺擺手。
“我一直對人的心理很感興趣，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我喜歡給人物制造一些困境，然后去試圖探究在這個困境之中，人物會有什么變化。”
“我喜歡這個劇本，尤其是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每一次決定。”周云說，“盡管不是每一個決定都是正確的，可在當下，她們最后都沒有選擇妥協，而是在掙扎之中選擇相信本心，這一點很了不起，是我們自己平時很難做到的。”
“沒錯。”
大家聊了一會兒劇本。
吳爭光忽然說到何文韻。
他問徐金波：“徐制片，那個何文韻到底是什么來頭？臨開機了突然空降。”
徐金波嘆了口氣，“我們公司老板去美國出差，結果遇到了她，看了她在美國拍的幾場戲，驚為天人，就說動了她，把她又帶回國來了。”
說著，他就看了周云一眼。
他沒有說的是，他老板還有一句話。
他老板說，這個人發展好了，是有能力跟周云一爭高下的。
徐金波其實不太認可他老板的觀點。
一個女演員要走到周云這個位置，實力，運氣，無一不可欠缺。
即使何文韻能演戲，會演戲，她能有周云這樣的觀眾緣和得獎運嗎？
未必，尤其是周云已經成勢，同年齡階段里面，最好的資源永遠都是先在周云手里過一遍，周云不要的，才會給到別人。
但老板的話，徐金波不能不捧場。
吳爭光說：“我聽這個小姑娘念臺詞，功底很扎實哦，是專業院校畢業的嗎？”
“這個我不知道，但她確實挺有能耐的，我也看過她幾場戲，演技確實好，很驚艷。”徐金波說，“她在美國演了兩部電影，一個華人，沒有任何名氣，在一個超級英雄電影里面拿到了一個出場戲份有十幾分鐘的角色，還在另一部名導的電影中拿到了一個女三號，說起來，其實她在美國的發展也不錯，她如果繼續在美國待下去，會成為下一個楊紫瓊也說不定。”
“這么厲害？”左元有些驚訝不已，“她靠自己拿到的角色嗎？”
“到了美國那邊，她當然只能夠靠自己拿角色。”徐金波說，“你們知道她是在哪個導演的新片里演女三號嗎？”
大家當然不知道。
“別賣關子了，快說。”
徐金波笑了笑，說出一個名字：“克林頓·斯皮爾伯格。”
這個名字從徐金波嘴里說出來的瞬間，飯桌上都安靜了一秒。
克林頓·斯皮爾伯格這個名字，屬于任何一個電影人都應該聽說的名字。
因為他的傳奇，因為他無論是獎項還是票房，都是一個傳奇。
可以說，某種意義上，美國的大片時代就是從他手上開啟的。
而他同樣也專注于拍攝有人文和思考的電影，并獲得了很多的大獎。
這樣一個導演，能夠出演他的電影，哪怕是女三號，也有很多著名女演員趨之若鶩。
因為參演他的電影，說不定就能拿到奧斯卡的提名。
奧斯卡提名，即使是配角獎項，對于演員來說，也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周云和喻楚都有些驚訝。
今天中午她們還在跟何文韻說到這兩部電影呢。
那個時候，何文韻跟她們說，她只是拍了兩部普通的戲，打了個醬油，誰知道，事實竟然完全不是她說的那樣？
周云忽然徹底明白，為什么何文韻能夠被岳海的老板欽點，空降《深海》了。
“也許岳海是感覺到了威脅，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個可以跟你競爭的人了。”
周云在電話里跟宋遲說到這件事，宋遲笑言。
雖然是開玩笑，但宋遲其實也點出了岳海的某種意圖。
或者說，現在國內所有做演員經紀的公司，都在想辦法找到一個可以跟周云有一拼之力的人。
在電影這個領域，周云完全占據了她這個年齡段的上風，沒有人可以跟她有一拼之力。
上一個在電影上有周云這樣勢頭的還是寧姚，但是寧姚比周云大了將近十歲，基本上都不屬于同一個競爭的梯隊。
何文韻能對她產生威脅嗎？
周云現在也說不好。
從目前來說，在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個年齡段之間，確實沒有人可以跟她相比。
無論是票房，還是獎項。
娛樂媒體很喜歡排一些“四小花旦”之類的，在她們這個年齡段，也經常有人排位。
各種各樣的排列組合，不同的媒體推出來的名單都不盡相同，唯一一個總是出現的名字，就是她。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在排這樣一個名單，卻不把周云給排進去，那就說明這個名單不客觀，沒有價值。
現在，周云的名聲和勢頭已經到了沒有人可以忽略和忽視的地步。
《日子》和《幕后》這兩部電影和青木獎、靈均獎兩個影后，已經足以讓她載入電影史冊。
“當初你就沒有被各家公司盯上嗎？”
“沒有你這么嚴重，我可是花了好幾年才拿到幾座獎杯，不像你，一年之內，連奪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