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入眼只有榻前矮幾上的一方燭臺還冒著豆大的燭光,燭光微弱,她急忙坐了起來,撐著床榻,左右張望,忽然她脖頸一疼,她伸手摸去,肌膚觸摸之處,疼痛難忍,仿佛針尖扎在肉上,她輕呼一聲。
原本安靜的王帳中,被葉粢這一聲呼聲打破了寂靜,一直在外面跪坐看書的阿木爾走了進來,葉粢抬頭一看,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躺在他的床榻上,她急忙撐著床沿坐了起來,正要低頭穿鞋時,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她頓時疼得小臉皺成一團。
“阿布給你上了藥,我讓菲哥去煎藥了,娜塔大嬸那里應該也快送晚膳過來了,你一會兒吃了飯,再喝藥吧!”阿木爾神色如常走了過來,見葉粢捂著脖頸處,他眉頭輕輕皺了皺,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來想要攙扶她的手,走到矮幾后坐下。
葉粢并沒有領情,在她看來阿木爾就是個瘋子,明明想要殺了自己,還要做出一副恩賜的樣子,她就算是死,也不稀罕他的施舍。
阿木爾以為葉粢會感激自己不殺之恩,畢竟她還心心念念著蓬萊閣那一城的漢人,他佯裝垂頭看書,余光卻一直注意著葉粢的動靜。
但見葉粢一手捂著脖頸,一手低頭艱難地穿鞋,草原人的鞋子是帶繩子的,特別麻煩,她勉強抓住毛皮鞋子兩側的繩子,想要系在一起,誰知道她手指突然變得不靈活了,試了好幾次,都沒法系在一起,她心中涌起了一陣煩躁,所幸丟了繩子,拖著繩子,轉身慢慢地朝外面走。
阿木爾看出葉粢沒有低頭的意思,頓時心中怒火又涌了出來,他手中的兵書,用力拍在了桌上,嚯的一下站了起來,“葉粢,你就是這個態度求我?”
呵斥聲止,葉粢也停在了原地,她緩緩側過頭,面色冷漠,微微抬起眼簾,像是看笑話似的看著他,半晌,才微微張嘴,不急不躁吐出一句,“我何時求過你?不過是一樁交易而已。”
阿木爾被她一句“何時求過你”,激起他心中涌動的怒氣,她幾步上前,像是拎起一只小雞似的,抓住葉粢的衣領,面色森然,面色威脅,“你再說一遍?當初是何人抱著我的大腿,求我繞她一命?如今還要在這里裝什么清高?做什么交易?”
被揭穿了往事的葉粢,聞言只是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沒人想死,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故意為止?”
言下之意,我就是裝柔弱騙你,這一切都是我的計謀。
阿木爾哪里能聽得見這些,一聽葉粢是故意設計自己,他頓時惱怒不已,勒住她衣領的手,忽的又松了,頃刻間再次扼住葉粢腫得青紫的脖頸。
“你大可掐死我,我不在意同你的十萬將士共赴黃泉,”哪怕是被阿木爾掐著脖頸,舊傷未愈,眼見著又要添上新傷,她心中一橫,索性再逼迫他一番,表明自己主意,否則阿木爾會一直存著幻想,真當她會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十萬將士是阿木爾最后的底線,他手上微微打顫,禁不住松開了手,丟下了捂著脖頸,痛苦地大口喘息的葉粢,眼中恨意快要涌了出來,他咬牙切齒,狠狠道:“我答應你,但你必須讓我親眼見到你能治好瘟疫重病病人。”
葉粢大口喘著粗氣,阿木爾真的下了死手,不過好在她賭贏了,她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抬頭看他,“可以,我現在可以帶你去。”
其實治療瘟疫的法子不難,只要用青蒿杵碎,擠出汁液,再加入其他幾味中藥,飲下去,只需要三副,每天三次,一次一碗,用不了多久,病人就能痊愈。
如此簡單的方子,葉粢一時沒有想起來,待她將兌了三味中藥的青蒿汁喂給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時,一碗下肚,她就地坐下,眼睛緊盯著床上病人,雖然她篤定這個藥方有用,可是畢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還是要等病人用藥后的反應。
“呵,你難道想要坐在這里等他醒來?”阿木爾走到葉粢身邊蹲下,目光隱隱帶著期待掃過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心里還是希望葉粢的藥有用,可是嘴上仍然忍不住嘲諷。
葉粢沒有搭理他,而且聚精會神盯著用了青蒿汁的病人,“一個時辰后,他應該就能醒來,你們準備一點清粥喂他,”葉粢避開阿木爾投來的目光,視線躍過阿木爾的頭頂,看向他身后的其他人。
其中一個照顧病人的士兵趕忙點頭,轉身頭也不回跑出嗎帳子。
阿木爾見葉粢不搭理自己,郁悶地揉了揉鼻子,“如果他能醒來,并且在明日日落十分下床,我就讓你離開。”
阿木爾的反應在葉粢意料之中,她方才制藥的時候特意隱瞞了放入的幾味中藥,她篤定阿木爾不敢不承諾她離開。
果然一個時辰后一直昏迷不醒的病人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葉粢趕緊讓人給他喂水喂飯,又仔細診斷,詢問了一遍,對方壓著嗓子緩緩道來。
在確定病人不再發熱,不再腹瀉的時候,葉粢這才長吁一口氣,起身要出去,阿木爾被全程無視,雖然有些懊惱,但見那病人確實醒了過來,這才心情好了許多。
“如果統領沒有其他事情吩咐,還請莫要跟著某,”葉粢腳步一頓,扭頭看見身后跟上來的阿木爾,清冷的目光掃過他。
阿木爾只當葉粢還在鬧情緒,雖然他愿意放她離開,可不代表就能被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我偏要跟著,況且說了要一同用晚膳,你跟我去王帳。”
說著阿木爾就要上前來攙扶葉粢,誰知道葉粢一發橫,伸手推開了他,還惡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
阿木爾被葉粢嫌棄,又接著被白眼威脅,他說不上來心里是難過還郁悶,他望著葉粢的身影離開,便打消了追上去的念頭,悻悻轉身,打算回自己的帳子。
“首領,”菲哥從不遠處的帳篷后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