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破劫為天仙,天仙渡難為靈仙,靈仙升格為道仙——從真仙飛躍道仙,跨越不止兩階,這難度無異于凡人悟道、白日飛升,而厲蘊丹之所以能做成,得益于她有一個神性通透的靈魂。
她于世界最奢侈繁華之地誕生,見過最骯臟的交易,遇過最殘忍的人性,享過最豐盛的物質,然這一切不能局限她的眼界、狹隘她的心胸,縱使無數人在權力漩渦中迷失,她也清晰地走了出來。
此為一智。
她在江湖最快意瀟灑之處成長,熬過紅梅上的冰雪,踏過萬山上的松針,飲過劍尖上的酒杯,然這一切不能留住她的腳步、懈怠她的心智,縱使多數人選擇在人間快意一生,她也明白所背負的責任。
此為一心。
而后,她又在邊疆最窮兇極惡之所摸爬滾打,浴血奮戰。守過遍地婦孺的枯城,攻過十面埋伏的王城,剿過狡猾多端的敵手,也清理過不知悔改的皇兄,然這一切不能血染她的雙手、魔迷她的身魂,縱使成王者或多或少總在草菅人命,她也不會變成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狂魔。
此為一德。
再是登頂皇位,卻在緊要關頭從心所欲,直達太乙天墟。之后又在試煉場輾轉沉浮,與死亡相伴而行,只為蒼生求一線生機。縱使她認定一切是為了自己,卻不知“庇佑蒼生”已融入了她的王道,正推動著她成為一位真正的明君。
此為一道。
如此“智心德道”俱全,她離接觸到天道僅一線之隔而已。只要她的軀體配得上她的靈魂,成為正神不過時間問題。
因此,之前得遇真道,她如是連跨兩階。進境之飛速連她都覺得有點不靠譜,為此連月來瘋狂尋找魔物練手,擊殺無數。待確定實力無異、心境無異,什么都很正常后,她的心情不禁變得微妙起來。
她是道仙……對。
道仙之上是什么?
是仙君。
作為戰斗力剽悍的強人,她能越階殺仙君嗎?
答案是“能”。
所以,她的實力等同于仙君,而仙君之上只有仙尊和神,也就這倆能壓著她打。但問題來了,仙尊作為仙人的最高階,就像下界的大乘修士一樣,能有幾個啊?萬一不小心成了心魔,大概率會被她克制吧?
并且,根據“下來容易上去難”的飛升理論,神不可能下界來做掉她。
故而,在“神不下界,仙尊稀少”的情況下,她這道仙等同于“最強”,可以為所欲為?噫,天下竟還有這等好事?那她沒必要趕著回仙宮了。
既然不急著回家,厲蘊丹便又殺起了魔物。殺著殺著,已經到了魔物都給她起外號叫“女魔頭”的地步。
凡她所過之處,魔物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半寸。許是威名太甚,近來在她活動的一帶已經沒有了魔物的影子。
知道它們是不會靠近了,厲蘊丹理所當然地圈起了地盤,畫下一個個聚靈陣。隨即滌蕩魔氣,凈化仙林,一點點擴大仙人可涉獵的范圍。
待忙完這一陣,她才歇下來翻看面板。只消翻翻隊友給她的留言,她大致能推算出修成道仙用了多少年。
但愿別太久,不然她的隊友墳頭草都有她人高……了?
厲蘊丹:“謝此恒,我離開了多久?”
稍等片刻,她收到了回復:“你離開了半年。”
厲蘊丹:……
除去斬殺魔物的這幾個月,難不成她修成道仙也只用了幾個月?不可能!即使是重修,她的體魄也到不了這地步,是哪里出了問題嗎?
她是一有問題就主動解決的人,思及“生水”或有秘密,當即折返修煉之地,開始探索其中的玄妙。
利用鐘表、小白鼠做實驗,反復幾十次、耗時大半個月,厲蘊丹摸出了一些門道。她注視著手中的實驗數據片刻,又飛身前往縛仙窟,踩在駭土之上,用同樣的鐘表和同類的小白鼠做實驗。
又是大半個月,厲蘊丹對比兩組實驗結果,發現仙界有“門”,或鏈接著與時空相關的法陣。
位于囚魔洞的是“生門”,除了帶來生機與靈氣,還有時間凝滯和返老還童之效。那些仙人進入囚魔洞后感到力量增強、精力充沛,實際上是仙軀在恢復最佳年齡的巔峰狀態。
而位于縛仙窟的是“死門”,除了帶來死亡與絕望,還有時間加速和身體老去的負面效果。可以說,進入縛仙窟的仙人衰弱迅速,不僅是被駭土奪取了靈氣,更是被飛快流逝的時間磨損了身體。
在縛仙窟呆一天譬如損耗百年,就算仙尊來了也頂不住,這就是“死”的威力。而囚魔洞則相反,修一天譬如修三年,她呆了三四月,相當于修了三百多年,還不帶長歲數的。這么一來,三百多年修成道仙,不是很正常嗎?
原來如此。
厲蘊丹又裝走了一把駭土,臨走前準備去別處踩踩點。據她所學,奇門遁甲中的門有八類,極“開休生傷杜景死驚”。
既然有兩道門在,另六道應該也在。且八門與八卦有著緊密聯系,開門為乾卦,休門為坎卦,生門為艮卦……換言之,造化者每次做完任務復歸中轉站時,中轉站上的八道門也可以理解為八門。
而離火是景門,主血光與機遇,小吉。
如果生死二門都與時間有關,那另外八門也逃不掉。難怪從小界飛升大界的“世界時間”都不變,唯獨仙界的時間變了,想來有仙人曾在仙界設下與時空有關的大陣,造就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時間差。
為的是什么,自然不會是所謂的“仙凡有別”。要是猜得沒錯,應該與“分神下界”有關。
“分神下界”算是一種去除心魔和遺憾的做法,可分出去的神若是轉生投胎、重新長大、經歷一生,這要花的時間可太久了。
若是一位神仙連續十世都沒修明白呢?但以投胎在凡間論,假設一個凡人壽數為六十,這十世直接過去了六百年。若是百世、千世都損耗在此,怕是仙軀都要修得化灰了,這誰頂得住?
更遑論有些仙人會分神投生在修仙界,以修士的壽命來論,所花時間更長,這可不興轉世啊!
厲蘊丹的思維開闊,很容易舉一反三,想到這布置在仙界的大陣,很快列出了布陣“嫌疑人”。為了驗證這個猜測,她致電謝此恒。
她問:“謝此恒,越高位的仙人分神下界,越會誕生為什么樣的人?”
另一端的謝此恒回憶許久,道:“多會入道,或走自己的道。只是,他們若是入道,修得會比常人更快些。”
厲蘊丹:“你可分神下界過,如何?”
謝此恒:“不曾分神下界過。”
但他的同門師兄做過此事,要問如何……那師兄的分神投生在一戶農家,后遇戰亂父母雙亡,他為了吃飽去做了和尚。之后便做了一世和尚,在凡間受帝王待見,被封為“護國大師”。分神回來后,他常拿著本命劍敲金剛木魚,劍宗時常回蕩佛門的“孤寡之聲”。
有此師兄在前,若不是心魔難除,宗門弟子很少會在得道后分神下界。
厲蘊丹:“我明白了。”
謝此恒:……你明白了什么?
厲蘊丹還真明白了,半點不作假!她只憑一句“他們會比常人修得快些”,就立刻致電下界隊友,麻煩他們收羅下界無數天才修士的資料,把他們的故事告訴她。
打著仙界與下界的時間差,厲蘊丹沒多久就等到了大量故事。她飛快瀏覽內容,動作迅速地給故事分門別類,一重重、一段段,不多時,她堆疊出了重合度最高、最多見,也是結局最一致的那個版本:一人與狐妖相戀,生下女兒,而后妻女慘死。
該故事貫穿下界時間線足有十萬年整,無論是“亙古”以前的零碎片段,還是修仙界、凡間都有的完整版本,亦或是“近代”的前事,幾乎都與之有關。
光她聽到的就有一個:萬佛宗的無塵圣子與妖界的九尾狐相戀,與之生下一女,而后妻女慘死,他也不得善終。
而新版本有很多:曾有仙人飛升上界,又下界想攜妻女飛升,結果妻女在天雷下灰飛煙滅,且他的妻子就是狐妖。又比如一體修與妖狐相戀,生下一女后因得罪大宗門,被該宗門圍剿致死,其妻女也死去了。
還有凡間的道士與妖狐,和尚與妖狐的故事,其結局大致如此,不過有些故事的時間線是重合的……
好家伙!就鎖定你了!
厲蘊丹有感覺,她距離真相很近很近。于是她再問謝此恒:“告訴我,仙人可以分幾個神下界投胎?”
謝此恒:“最多九個。”九為仙之極數。
厲蘊丹:“那神呢?”
問完這一句,厲蘊丹忽覺脊背寒涼,似在接受誰的注視。她來不及等謝此恒回復,猛地轉過頭劈出一劍,就見劍氣浩蕩削平了背后的大地,而在煙塵之中,有一抹人影正站在那兒,眼中泛著猩紅的光。
厲蘊丹:……
一劍不死,只能是仙尊!沒有靈息,肯定是魔物!只是她漏算了一點,仙尊級別的心魔可不是真仙級別的心魔能比的,她在下界能殺真仙級的心魔,不代表她能對付仙尊級的心魔。
它光是站在那兒,都讓她生出一種血液凍結的感覺。
然而詭異的是,對方對她似乎……沒有殺氣?
“你是誰?”
來人一甩袖蕩開煙塵,露出猩紅的眼和英俊的臉,他沉沉注視著厲蘊丹,完全無視她的問題,只道:“你不是妖。”
這不廢話嗎?
厲蘊丹:“我是人,你是誰?”這是第二遍發問,沒有第三遍。
來者依舊無視她,看她的眼神如草芥:“我為尋一只狐妖而來,親手殺死她之后,我就沒有心魔了。下屬告訴我你是,可在我看來,你不是。”
厲蘊丹做好迎戰準備,也不再追問他是誰了,只道:“那在你看來,我是什么?”
對方雖是魔物,但還真有兩下子:“是龍非龍,是鳳非鳳,是人非人,你是天地間第一塊土的造物,此身為‘泥’,百魔難侵。”
聞言,厲蘊丹的警報拉響了,像這種第一眼就能看穿她造化的魔物,她可能不是對手。但不戰而敗且退,不是她的作風。
只是對方也并非全知全能,他注視著她的眼,淡淡道:“你的眼睛……”對他來說是個威脅,“我要拿走。”
“你可真敢說!順便……”厲蘊丹冷笑,“看上我的眼睛卻說不出是什么眼,其實你在怕吧!”
她對話語很敏感,對方一句話,他多能猜到其中的意思。
果然,這魔物冷下臉朝她的雙眼伸出手,厲蘊丹改劍換刀,第一擊便是“極九開天”。對上它,她絕對不會保留力量,也絕不會取巧,這不是取巧能戰勝的對手。
萬萬沒想到,對方也是個使刀的強者,她一擊出,對方反手抽出一柄彎刀給予更強勢的回擊。只見漆黑的刀氣陡然化作瀑布般的鋒芒襲來,眨眼沖進開天的刀勢,接連沖破了好幾道刀氣。
魔物:“區區道仙。”
厲蘊丹半點不說廢話,只在一瞬張開了因果之眼。剎那,魔物的鳳眸陡然瞇起,他有種直覺,仿佛他的來歷會被其看穿。
很快,他沖厲蘊丹劈出更強的刀勢,而厲蘊丹于刀勢的罅隙中斬出自己的鋒芒。她毫不退卻,任憑對方的刀氣劃得她遍體鱗傷,也要沖著對方發出熾陽道的真力。
戰斗型的修士就是這樣,若是敗退,道心就有損。
厲蘊丹不會給它這個得逞的機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