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泥婆羅幾百年來的首都,陽布城(加德滿都)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地勢險要。
此城位于須彌山脈(喜馬拉雅山)南麓一片富饒的谷地中,洶涌的巴格馬蒂河繞城而過,是最完美的護城河。
城市居于谷地靠背最高處,站在城墻上就能幾乎把整個谷地一覽無余,因此想要在幾里內(nèi)埋伏,除非別人是瞎子。
可要是遠了,奇襲的難度就會成倍上升。
二十里地,也就是十公里,說遠不遠,但說近也不近,四分之一馬拉松的距離,若是正常人跑上這么遠還要作戰(zhàn)的話,基本上就是個等著被殺的結(jié)果了。
不過好在陽布城(加德滿都)雖然處在須彌山(喜馬拉雅山)南麓,但實際上海拔并不高,只有一千四百米上下,不用考慮氧氣稀薄導(dǎo)致的高原反應(yīng)等癥狀。
所以為了保證戰(zhàn)斗力,羅思舉做了非常聰明的調(diào)整,他只留了兩百騎兵備用,而將其余一千匹黑旗軍的戰(zhàn)馬,全部給了嘉絨兵。
這些嘉絨兵更加適應(yīng)陽布氣候,也更加適應(yīng)這種小規(guī)模的攻防戰(zhàn),羅思舉用戰(zhàn)馬來代替人力,以保證士兵的體能。
至于其他的三千余人,并未加速前進,而是好整以暇,盡量保留足夠的體力緩緩向前。
陽布西門,炸開城墻之后,松潘鎮(zhèn)總兵王連立刻將他的快九百人集中到了一處西門附近,沒有倒塌的城墻邊固守。
他的任務(wù)不是攻下陽布城,而是守住這個缺口,等待二十里外的大軍到來。
此時,整個泥婆羅全國大概有兩百二十萬人左右,不過族裔繁雜,屬于廓爾喀部族的,大概有八十萬人左右。
這也是廓爾喀有膽氣對付羌塘的原因,須彌山南麓總是比北麓更加養(yǎng)人,小小的泥婆羅比看起來地域廣闊的羌塘人口還要多一些。
而且由于相對比較尚武,八十萬的廓爾喀部族中,至少能動員出六到八萬人的作戰(zhàn)部隊,常備軍就在三萬左右。
劇烈的爆炸聲,打破了攝政王叔巴姆的一切幻想,當(dāng)他得到通知,來人升起了震旦帝國常用的紅色金日月大旗的時候,一股窒息感,立刻將這位攝政王給包圍了。
他并非不想低頭,只是不想低頭的那么徹底,或者說他沒法徹底的低頭。
入侵羌塘是他發(fā)起的,獲得好處的時候,自然是萬人追捧。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羌塘損失了快一萬人了,雖然還并不是廓爾喀的核心部族,很多是被征服的其他部族,但對攝政王叔巴姆的打擊已經(jīng)很大了。
這種情況下,還要把已經(jīng)分下去的金銀財寶還回去,那還得了,真要這么干了,原本有多支持他的廓爾喀貴族,就會變成埋葬他的雪崩。
“攝政,打吧,咱們就算是想把錢還給震旦,不提他們接不接受,咱們也還不起啊,因為好多人都已經(jīng)把錢都花了。”財政大臣達摩達爾.潘德低聲勸道。
報復(fù)消費嘛,窮人一旦暴富之后,就容易這樣。
廓爾喀人也是如此,從羌塘搶來的金銀珠寶一到下面人手中,大量廓爾喀貴族就開始擴建自己的碉樓。
以及從南邊的恒河平原買來大量的精鹽、霜糖、好茶、好布、美酒等等其他享受品,還有從英屬印度來的燧發(fā)槍。
所以達摩達爾.潘德說的沒錯,就算是要還回去,他們也還不起,根本拿不出來。
攝政王叔巴姆長長的嘆了口氣,剛剛趕走了侄子國王的喜悅蕩然無存。
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是被下面人給架住了,不得不充當(dāng)明面上的靶子,讓震旦帝國的怒火,都朝著他來傾瀉。
至于下面人嘛,若是戰(zhàn)敗,只要能保住命,或者說在他這個震旦眼中的罪魁禍?zhǔn)讛z政王死之前活著,讓震旦大皇帝消了氣,就會有極大可能活著。
這.,或許就是萬人之上領(lǐng)袖所必須要承受的代價吧。
若是這個家伙有點見識,知道一些中華古代案例的話,一定會感嘆著說出‘是兒,欲使吾于爐火之上耶’這句曹孟德名言。
但攝政王巴姆.巴哈杜爾.沙阿沒有這個見識,他只能狠狠地一跺腳。
“調(diào)集所有的部隊,每個在王城的剎帝利都必須組織起一百人以上的勇士來參戰(zhàn),立刻出發(fā),拿回西門。”
“告訴所有人,震旦大皇帝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冒犯他的人的,如果我們不能強力回擊震旦的征討大軍,那么就沒有誰能逃脫震旦大皇帝的怒火!”
戰(zhàn)斗很快打響,呃,其實也不是很快,在攝政王叔巴姆下達最嚴厲的進軍命令之后,仍然過了快三十分鐘,陽布城的廓爾喀軍才被組織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騎著戰(zhàn)馬的一千嘉絨兵,都已經(jīng)快趕到西門了。
王連非常聰明的選擇了一個土墻,他將麾下的火槍手隱藏在土墻后面,身穿甲胄的肉搏兵也躲在土墻后,并不現(xiàn)身。
此時天色昏暗,肉眼瞄準(zhǔn)的難度大大增加,同時廓爾喀人多,也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燧發(fā)槍。
那么就不如讓射術(shù)更加精湛,使用線膛燧發(fā)槍的中華火槍手點射廓爾喀滑膛燧發(fā)搶手,等他們?nèi)藳_到跟前后,再讓肉搏兵把他們擊退。
嗯,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大炮轟完步兵沖吧。
“哈奴曼的勇士們,趕走那些邪惡的震旦人,在猴神英勇無敵的光輝照耀下,獲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理,泥婆羅的印度教徒,竟然非常崇拜猴神哈奴曼這么一個連猴王都不是的神祇,還把王宮都叫做哈姆曼多卡宮,意思是為哈奴曼之門。
而遠處的張占魁舉著來復(fù)槍(步兵用線膛燧發(fā)槍),有些的無語的撇了撇嘴,不用說,一看就知道這些傻子蠻夷們在用什么神仙鬼怪給自己漲士氣呢。
想到這里,張占魁披上黑色的斗篷,帶著幾個神射手悄悄上前了幾十米,到達大約三百米的距離后,他和幾個神射手同時開火。
而這個大聲吼叫的印度教高僧,還在為出征的勇士在額頭上點紅呢,突然他猛地一抖,胖大的臉上顯現(xiàn)出了震驚的神色,嘴里溢出一股鮮血,順著臉頰大巴的胡須就開始往地上滴落。
啪啪啪啪,更密集的槍聲響起,神射手們開始急速點射,把高僧周圍站著的軍官,立刻打死了五六個。
“蠢貨!”前線指揮的阿塔.辛格暗中怒罵了一句,作為剎帝利,其實他挺看不慣這些婆羅門的窒息操作的。
在泥婆羅,由于印度教在很多方面發(fā)生了變化,這里的婆羅門很喜歡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一下自己,有些喧賓奪主的意味。
“沖過去,不要停,震旦人的火槍比我們厲害,不要隔遠了和他們對射,直接沖過去用鋒利的彎刀解決他們!”
確實還有點見識,阿塔.辛格去過加爾各答,接受過英格蘭人的培訓(xùn),知道中華的線膛槍很有水平。
于是,在他的指揮下,起碼三四千廓爾喀武士咆哮著,向王連發(fā)起了進攻。
可是他們完全低估了如今大虞來復(fù)槍的水準(zhǔn),這可是已經(jīng)快要進化到擊發(fā)槍的程度了,與阿塔.辛格五年前在加爾各答見識過的,又前進了一大步。
是以,雖然大量的廓爾喀武士咆哮著,以極大的勇氣開始沖鋒,但面對正面只能通過百來人的街道,以及王連提前部署好的障礙物,他們的行動并不快。
速度一慢下來,還要清理一些障礙物和殘垣斷壁,廓爾喀的武士們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一個高個子武士剛剛搬開一節(jié)斷木,立刻就是兩枚鉛彈飛來,手中又拿起了一節(jié)木頭,當(dāng)啷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他旁邊另一個同樣雄壯的武士痛苦的大吼一聲,想要去看看高個武士的情況,啪的一聲,一粒鉛彈從他脖頸掃過,鮮血一下就噴灑的滿地都是。
另一個靈巧的武士戴著白色的纏頭,手里的廓爾喀彎刀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他靈巧的依靠障礙物遮掩自己不斷向前突進。
而這引起了張占魁的注意,歷史上此時正是朱射斗麾下精銳貴州兵的代表,反擊廓爾喀之戰(zhàn),他屢立戰(zhàn)功,在最后進攻陽布的戰(zhàn)斗中,極為疲倦的他,被太過公子爺脾氣的傅康安催促出戰(zhàn),不幸戰(zhàn)死。
但在這個時空,傅康安褪去了身上的傲嬌之氣,頗具江湖大佬風(fēng)采的羅思舉,更比傅康安指揮安排上更加愛護士兵。
是以張占魁到此時還活得好好的,他瞇著眼睛,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一個玩意,為他的線膛燧發(fā)槍安裝上。
這是一個相對比較原始的瞄準(zhǔn)鏡,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張占魁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自己琢磨出來的,鏡片都是他親自打磨,實驗數(shù)百次才成功。
為此好幾年都沒多少錢寄回家中,以至于老母來信說要餓死了。
而此刻,張占魁把這個快將老母‘餓死’也要發(fā)明出來的瞄準(zhǔn)鏡,安放到他用了三年的來復(fù)槍上時,一股莫名的自信與超脫感,從張占魁的心間猛然升起。
他看到那個狡猾的廓爾喀武士躲在一個破土堆后面,心里開始默念數(shù)字,當(dāng)數(shù)到五的時候,張占魁幾乎沒怎么瞄,抬手就是一槍。
啪!
清脆的聲音響徹戰(zhàn)場,這個頭戴白色纏頭,身上掛滿了金銀飾物的廓爾喀武士正從土堆旁邊飚出,立刻就被前去的子彈,‘逮’了個正著。
白頭廓爾喀武士腦袋猛地向天一昂,雙手劃槳一般舞動了幾下,咚的一聲,栽倒在了方才躲避的土堆邊。
就是這么神奇,張占魁沒有讀心術(shù),也無法控制別人的思維,但他就是知道這個廓爾喀武士會在他數(shù)到五的時候,突然冒出來。
而隨著這個廓爾喀武士的倒下,正在緩慢沖鋒的敵人發(fā)出了一聲聲痛苦的喊叫,好像這是一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沒過多大一會,大量的廓爾喀武士開始加快速度向前沖,與之前磨磨蹭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不過他們的目的,似乎不是沖鋒,而是理想把那具倒下的尸體給搶回去。
那可就太好了,這簡直就是最合適的靶子,一時間好多把槍,都瞄準(zhǔn)了這里。
這其中也包括張占魁,在那種奇異的感覺開始在全身沸騰之后,他的射術(shù)更加不得了。
暮色中,張占魁快速換彈,幾乎沒怎么認真瞄準(zhǔn),看了個大概后立刻就扣動扳機,然后一個廓爾喀武士就倒下了。
周圍的同袍看他這上尉百總?cè)绱松裆洌繗獯笳瘢蠹叶即虻母鼫?zhǔn)了,廓爾喀武士不要命的往前來,但迎接他的鉛彈不斷延綿不絕,還精準(zhǔn)的可怕。
半個小時后,再是勇猛的廓爾喀武士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傷亡,丟下三四百具尸體就退了下去,同時作為他們掩護的殘垣斷壁后面,大量傷員仍在低低呻吟。
阿塔.辛格將軍氣壞了,他對著下面的大聲吼叫道:“我告訴你們震旦人火槍很厲害,不是讓你們不敢上前,而是讓你們加快速度沖鋒!”
嗆!
阿塔.辛格將軍抽出了他的廓爾喀彎刀,“我將與你們一起沖鋒,誰的身位敢在我之后,我身后的督戰(zhàn)隊就會一刀殺了你們!”
很快,第二波沖鋒,被組織了起來,有了督戰(zhàn)隊,廓爾喀人的出擊速度快了很多,雖然還是有些跌跌撞撞,但明顯更加堅決。
鉛彈如雨,廓爾喀人從三個方向沖來,在鉛彈組成的‘暴雨’中,他們成片成片的倒下,但是尚武的傳統(tǒng),昏暗視線下感官的被削弱,讓他們承受傷亡的能力大了很多。
阿塔.辛格將軍滿意的微笑了起來,第二次沖鋒就取得了這樣的效果,還是很厲害的。
不過就在此刻,一陣陣爆炸聲從遠處傳來,昏暗的下午陣地上金黃色的火焰不斷閃耀,阿塔.辛格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超過七十顆手雷爆炸后,藏在土墻后的肉搏兵猛虎下山一般俯沖了過去,這些肉搏兵都穿上了一定的甲胄或者甲衣,手持大刀長劍,很快就把廓爾喀武士殺的人頭滾滾。
這是因為,廓爾喀武士其實是一支高度熱兵器化的部隊。
出于讓廓爾喀人在羌塘、莫臥兒王朝和錫克王國中充當(dāng)英格蘭攪屎棍和打手的目的,英格蘭人大量且高價的支援了廓爾喀各種此時來說相對先進的火槍和火炮。
而在有了這些東西以后,廓爾喀人的作戰(zhàn)方式,快速進行了轉(zhuǎn)變,原本的甲胄和肉搏兵基本消失,為此流傳下來的廓爾喀彎刀便是少數(shù)還在使用的冷兵器。
廓爾喀人成了南亞次大陸上,除了英格蘭人以外,極少能玩轉(zhuǎn)火器的部隊。
這也是他們能迅速統(tǒng)一尼泊爾,然后又癲狂的入侵羌塘重要原因,全火器部隊太燒錢了,必須要從能弄到的錢的任何地方,去弄錢。
可是,他們這次遇上了全新的中華帝國,遇上了羅思舉這樣比歷史上傅康安更加謙遜和細心的統(tǒng)帥。
羅思舉早在出發(fā)之前,就從與廓爾喀人交手的臧軍中,了解了到了這一情況。
臧軍之所以失敗,就是穿著大量舊時期鎧甲跟幾乎全火器的廓爾喀人對抗,壓根沒打到敵人,就被擊潰了。
羅思舉打聽到這個消息后,不是一味的想要用大虞更加先進的火器去打廓爾喀人,而是悄悄準(zhǔn)備的三百套輕甲,為的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刻。
冷兵器,有甲打無甲,根本那就是碾壓。
更別提大虞的肉搏兵還裝備了一些大佬銃(左輪手槍),砍著砍著,上來就是一頓連射。
廓爾喀人哪見過這個打法,兩千多人被三百多人反擊,只支撐了十來分鐘就敗下陣來了,連督戰(zhàn)的阿塔.辛格都只能被潰軍裹挾著往后退。
之后,阿塔.辛格不服氣,又幾乎派出了好幾撥人進攻,但就是無法靠近,每次辛辛苦苦,付出大量傷亡沖到王連陣前,然后一波反擊又潰退了下去。
隨后,隨著越來越多的陽布城廓爾喀武士前來增援,阿塔.辛格手下的人越來越多,他于是干脆派出兩千人去送死,自己則在后面集中了四千火槍手,希望能把對面的肉搏兵給引出來射殺。
結(jié)果他的兩千人被打死了三百多逃回來,但大虞的肉搏兵只沖了幾百米就收兵回去了,壓根不上當(dāng)。
“蠢貨,你在英格蘭人的學(xué)校中,都白學(xué)了嗎!”
一個多小時后,攝政王叔巴姆的左膀右臂,禁衛(wèi)軍大將阿馬爾.辛格.塔帕到達這里后,忍不住對著自己的侄子阿塔.辛格一頓怒噴。
這位禁衛(wèi)軍大將差點沒暈過去,接近一萬人交到他侄子阿塔.辛格手上,一個多小時光是被打死的,就超過了一千七百人,那么多英勇的戰(zhàn)士,都這么白白犧牲了。
“你,現(xiàn)在給我滾到前線去,用手中的彎刀,來洗清自己無能帶來的罪惡吧!”禁衛(wèi)軍大將阿馬爾.辛格.塔帕大聲朝著侄子吼叫著。
隨后下達了他的命令,“我需要一百名大力士去把大炮推過來,所有士兵檢查自己的槍械,給我不停射擊,讓對面的火槍手抬不起來,為火炮鋪平前進的道路。”
“尤達,我的侄子,我命令你率領(lǐng)四千名勇士繞到西門敵軍的背后去,如果他們來了增援,就給我攔截住,如果沒有,就從后面進攻他們!”
果然是宿將,跟在英格蘭人于加爾各答城中專門為南亞次大陸土著開辦的軍事學(xué)院中讀書讀傻了的阿塔.辛格相比,這位征戰(zhàn)幾十年的老將,果然要狠辣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