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臺山上,毛利人已經無處可逃了,數千丁壯被堵在了一個山坳中,他們背靠一座小山包,層層迭迭的站滿了山坡,絕望的唱著族群的歌謠。
而在他們面前,就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勉強可以作為阻隔瞻洲都護兵的險要。
之所以他們跑不掉,是因為大虞的瞻洲都護兵抓住了他們藏在山中的婦孺共計兩萬余人。
這種絕域荒島不比中原,土人人數太少,再生能力特別脆弱,失去了婦孺,特別是適齡的婦人,整個族群就失去了未來,所以他們必須要選擇出來決戰。
瞻洲大都護毛祥生冷冷一笑,他有三百只從家鄉湘西帶來的白毛犬,嗯,實際上就是下司犬。
下司犬雖然是黔東地區的著名犬只,但實際上湘西也不少。
這是因為黔東和湘西的各種苗人有非常密切的聯系,如果要以生活習性來劃分的話,黔東、湘西、渝東南才應該成為一個省。
下司犬有著標志性的白絨毛,耐力極好,爆發力強,嗅覺敏銳,適應山地環境,非常擅長追蹤獵物,是苗族、土家族等獵人狩獵的好幫手。
而且這種犬非常執著,它只要追蹤到獵物了,主人不喊停,它就絕對不會放棄,把自己跑死都不放棄。
有了三百只下司犬,這些毛利人根本無所遁形,哪怕靜河營他們看著是靠閻少尉找到了毛利人的排泄物,但實際上他們能一直往正確的方向去,就是下司犬的功勞。
同時,毛祥生還有六百匹從云南和貴州帶來的滇馬,這種馬兒爆發力不行,跑的也不算太快,但耐力極好,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有六百匹滇馬幫助大軍轉運物資,要帶著大量婦孺和家當的毛利人身體再是強悍,也跑不過瞻洲兵。
這就是綜合國力的威力,哪怕在土人比較熟悉的大山中,大虞瞻洲都護依然能在各個方面都擁有碾壓的實力。
“斷發,紋面,擅使舟船,山林中矯捷如猿,哈哈哈哈!”毛祥生大笑了起來,對左右的軍官們說道:“這他媽的不就是古越人嗎?咱們這次終于逮住他們了。”
聽到毛大都護這么說,來自安平府(臺南)的陳紹章總覺得,這些家伙更像是臺灣那些高山上的阿眉人(阿美人)。
“自武王伐紂建立大周以來,三千年了,越人一直在跟我們祖先爭斗。
咱老祖宗把他們從江浙趕到閩地,又從閩地趕到了兩廣,我還以為這些越人都被同化了呢,原來他們跑到了這十萬里之外的絕域了。”
當然,實際上毛利人不是越人,還真可能跟阿美人有很大關系。
但毛祥生就是要這么說,以強化自己行動的正義性,仿佛這是一場跨越了幾千年的追捕一樣。
‘嗆!’毛祥生抽出了手中的長劍,“這可是咱們漢人的老對手了,甚至可以說,咱們好多人的祖上都有越人血統,狄夷入華夏而華夏之,這不奇怪。
可是這些人,不愿意跟隨華夏的腳步,以至于三千年過去了還在茹毛飲血,這是他們的選擇,一條通往地獄的選擇,那咱就尊重他們。
祖宗未竟之事業,今日輪到我們來解決了,終結這一切吧,這是我們的榮耀!”
“虎!虎!虎!”一千多都護兵,兩千多瞻洲漢人義從,用戚家軍的臨敵三呼虎來回應了大都護毛祥生,戰意頓時急速躥升。
“殺!”毛祥生大吼一聲,手中用來儀仗,象征指揮官的八面漢劍向前猛地一指。
十三門火炮立刻開火,輕步兵舉著線膛槍直接渡河精準狙擊,手持大盾的著甲肉搏兵掩護戚武毅炮仰射。
而毛利人手中,只有鯨魚骨或者硬木制成的長矛和少量標槍以及石塊,雙方差距太大了,根本沒得打。
石塊雨點般從山上落到了小溪中,砸在鐵盔和大盾上叮當作響,偶有幾個倒霉的被砸的頭破血流,但也無大礙。
炮彈和子彈,也如同雨點的落到了山上,這就不是土人能防御的了,每一次爆炸,都會帶走一大片的人。
戰斗只進行了半個小時,山坡上的六七千毛利人丁壯就扛不住了,拿著玉石大錘的部落聯盟大酋長也止不住四處亂跑的人群。
許多毛利人在哭喊中反向往山下沖,希望能沖破阻隔繼續逃命,但不是被槍炮無情打死,就是落入了漢人義從的陷阱中被俘虜。
還有些選擇往更高處爬去,但只穿著亞麻長袍的他們,在三四千米的山上只需要一晚上就會被凍死。
到處都是人在跑,大酋長絕望的唱起了獻給逝者的挽歌走向了自己的祖母。
毛利人還處于母系氏族晚期,部落中的老祖母是有很大威望的,因此沒有跟一般的婦孺在一起。
“萬靈在召喚我們了,孩子,我們一起去見山川河流之靈吧。”說罷,老祖母拿起鯨魚骨匕首,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陳紹章已經帶著精銳肉搏兵殺到了此處,數十位士兵目睹著這一切。
呼呼!
陳紹章揮舞著一把泰阿哈戰矛,這是他從那個十二三歲土人戰士尸體上帶走的。
揮舞了兩下戰矛,陳紹章把戰矛插進身前的土地,讓兩個士兵給他脫下身上的布面鐵甲。
大酋長懂了這個外來者的意思,他也將戰矛插進身前土地中,隨后瞠目、吐舌、跺腳,伴隨著口中大吼有節奏的拍打身體,這是毛利人最著名的戰歌。
刺、挑、砸、掃。
陳紹章技高一籌,南海縣沙貝陳氏本來詩禮傳家,但陳子壯抗清失敗宗門損失慘重后,族中許多人深感武力才是亂世之根本,遂棄文從武。
到了大虞,沙貝陳氏習武者更多,配合兩廣濃厚的尚武風氣,更是閩粵勛貴出身的家族中,武力值最頂尖的存在。
而陳紹章,又是這個家族中培養出來的頂尖高手之一。
這毛利大酋長雖然驍勇,但他的戰技如何能跟中華數千年的總結積累相比,交手不過四五個回合,陳紹章找準機會,一矛刺中其心口,結束了戰斗。
陳紹章沒有絲毫喜悅,看著敵人在自己身前掙扎抽搐,心中感慨不已,他招了招手,讓閻少尉到他身邊來。
“他是你的了!”陳紹章淡淡說道,有了這個大功,閻少尉可能還不止做一個鎮守使,估計可以摸到華人親藩男爵的邊了。
閻少尉大喜,惡狗撲食一樣飛奔過去,一斧頭就把大酋長的腦袋砍了下來,然后用準備好的繩索穿好,就要提到旁邊小溪去清理干凈。
其他士兵看著這個還在往下掉落血塊的首級,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更有許多人敬佩的看著營副陳紹章,果然是大英雄的后人,勛貴豪門出身,豪闊啊,這樣大的功勞,說不要就不要了。
倒是到了山下后,毛祥生看出了這位他非常倚重悍將的不開心。
“此間事了,我會替你寫一份報告,讓你去近衛軍,他們不怎么打這種仗。”
陳紹章緩緩點了點頭,下去休息了。
而他一走,毛祥生臉上立刻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他其實跟閻少尉這樣的殺才沒什么區別,這點事對他來說,一點心理負擔都沒。
不像是陳紹章這種,從小就聽著祖先英雄事跡,書讀的太多,以至于放不下心里的道德感。
“裝什么裝,他媽的!”毛祥生身邊的副官不滿的罵道。
他是毛祥生的心腹,當年毛祥生被砍傷的時候他就在,也差點死在了這些土人手中,因此別說不忍,他甚至覺得做得不夠。
“要是人人都跟他一樣,我大虞還怎么威壓寰宇,怎么給子孫后代留下萬萬里江山?
陛下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這些酸儒倒好像個個都是仁義君子一般。”
毛祥生哈哈一笑,“陛下說過,咱大虞就是要允許什么樣的人都存在,要是全國上下都是咱們這樣的殺才那也不好。”
說罷,毛祥生把他的八面漢劍指揮刀扔給了副官。
“你親自上去,所有桀驁不馴的,都處決了,老子只要最溫順的做農奴!”
。。。。
而就在瞻洲最后的追剿戰快要結束的時候,第一批在中華的法蘭西人到達了北賀洲舊金山。
拉法耶特侯爵實在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再次踏上北美洲的土地。
十幾年前,他還只有二十多歲,聽聞北美新英格蘭的人民在為了獨立和自由而戰,他深受鼓舞,覺得自己從小學到的啟蒙思想進步精神有了用武之地。
拉法耶特侯爵完全是憑著一腔熱血在為新英格蘭戰斗,這場戰爭,深深改變了拉法耶特侯爵的思想,也使得法蘭西幾乎是第一次讓英格蘭栽了一個巨大的跟頭。
那是拉法耶特侯爵最風光的時候,新生的米利堅合眾國稱他為新世界的英雄,自由女神的戰士。
法蘭西國內也認為是他的堅持才狠狠教訓了英格蘭人,也把他當成英雄。
但之后,拉法耶特侯爵的命運就開始急轉直下。
作為貴族,他同情并支持第三階級正當的訴求,因此被視為貴族的叛徒。
而在第三階級那里,人們總是對拉法耶特侯爵的立場表示懷疑,對他不肯完全與貴族階級完全決裂感到不快。
特別是他堅決維護國王路易十六和王后安托瓦內特,為此不惜造成了戰勝廣場慘案后,這種懷疑就更加嚴重,甚至到處傳言他是王后的入幕之賓,所以才這么賣力。
在大革命到達最高潮,處死國王和王后之后,拉法耶特侯爵直接崩潰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
同時,流亡的貴族們認為是拉法耶特的妥協,才造成這樣的局面,恨不得殺死他。
法蘭西革命政府,也把拉法耶特侯爵當成了跟平等路易一樣的貴族投機客,想要把他當成罪犯來公審。
雙重打擊下,歷史上拉法耶特侯爵最終去了米利堅,而這個時空,他被莫子溶從維也納的監獄中救了出來,跟隨夏洛特公主來到了東方。
“殿下,我們此次一共來了六艘快速護衛艦,四百水手,一千一百名線列步兵,二百名輕步兵以及二百名騎兵和六十名火炮手。”
舊金山城中,皇五子江戶郡公莫洲楨已經主持了兩次對于周邊賀洲女真(印第安)部落的突襲戰,取得了不小的戰果。
他聽到拉法耶特侯爵的話,立刻眼睛一亮,“看來我的公主嫂子是下了血本了。”
在整個大虞,被夏洛特公主招攬過來的流亡法蘭西人一共有三萬人左右。
除去學者、工匠和某些專業人員,再減去一些老家伙和沒啥用的貴族以及婦孺,真正能打仗的也就六七千人。
這次直接就來了兩千人,還是其中最有戰斗力的兩千人,確實是下血本了。
“三十歲之前,我以為自由與博愛就是人生的全部,但那些看起來值得同情的所謂革命者給了我重重一擊。
他們讓我發現,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貴族,還是被壓迫的平民,都是一路貨色,一旦他們手中有了權力,立刻就會用這些權力,剛給所有人帶來痛苦。”
喲呵!
莫洲楨一聽,這是來到東方之后看了不少荀子的書籍吧,人性本惡都說上了。
看來法蘭西的大革命,確實把這位傷害的夠深。
“但到了東方之后,我發現了另一種更合理限制權力的新模式,學者們用道德,將無限的君權,以及附著于君權的貴族權力做了強力限制。
同時,學者的掌握的權力不能通過血脈來傳承而必須要通過學習,雖然仍然不完美,但比起歐羅巴洲的亂象,科舉制度已經先進文明很多了。
不愧是賽里斯,不愧是人類文明的山巔之國!”
莫洲楨對這些不太敏感,因此無視了拉法耶特侯爵的痛苦反思,而抓住了最主要的信息。
那就是這個今年四十二歲,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被稱為老小子的法蘭西人,準備把賽里斯帝國當成他的家了。
“歡迎您,侯爵!”莫洲楨立刻改變了接待方式,說出了歡迎二字,表示著他愿意把拉法耶特侯爵看成自己人了。
“希望有一天,這個侯爵二字,可以不是拉法耶特侯爵,而是我們賽里斯帝國的侯爵。”
拉法耶特侯爵點了點頭,“殿下,這也正是我希望且在努力的,所以我帶來了為賽里斯帝國拿下北賀洲西部和新西班牙的方案。”
拉法耶特侯爵走到了房間中地圖旁邊,用手在路易斯安娜和德克薩斯這兩大片土地上圈了圈。
“現在最緊要的,不是南下進攻新西班牙(墨西哥),而是確立帝國在路易斯安娜和德克薩斯的存在。
因為米利堅合眾國中可有不少英雄人物,他們也會渴望西邊的土地,如果我們放任路易斯安娜不去占據,他們就會西進,搶占這個優勢。
我擔憂西班牙王國會在壓力之下,與米利堅合眾國達成某些交易。
至于德克薩斯,西班牙王國對這里的控制還不如路易斯安娜,我愿意在去往路易斯安娜新奧爾良城時,順便招降這里的幾萬歐洲移民,讓他們服從帝國的統治。
等我們把這兩地的主權拿到手,再來打擊土地上的賀洲女真,同時不斷鼓動新西班牙的土生白人與混血白人出來反抗,先把新西班牙搞亂,最后一步步吃掉它!”
莫洲楨仔細看了看,然后又想了想,發現確實很對,應該先把地盤的主權給確立下來,堵住米利堅合眾國那把人的西進道路。
因為這樣一來,他們敢西進,那就是挑戰大虞。
相信他們不敢這么做,就算他們敢,那么也壓根不在陸地上跟你過手,而是直接把艦隊開到十三州的土地上,跟你講道理。
“漂亮的計劃,正好現在米利堅已經把法蘭西和英格蘭都得罪了,他們要是還敢得罪我們,我們就去找法蘭西或者英格蘭合作。
我相信前者一定很想拿回貸款,后者更想恢復十三州殖民地。”
莫洲楨贊嘆著,看向了拉法耶特侯爵。“侯爵從神州赤縣來的,想來這個計劃,已經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同意吧?”
“是的。”拉法耶特侯爵點了點頭,“同時這個計劃最初是由太子殿下提出來,在下細化完成的。”
莫洲楨更加滿意了,這拉法耶特侯爵沒有一上來就用父皇和太子皇兄壓人,而是選擇先給他介紹,證明這人還是知道好歹的。
“那就太好了,讓侯爵的法蘭西義勇軍與我軍合練兩個月吧。
我們先沉重打擊了周圍的賀洲女真,再讓軍隊護送侯爵前往德克薩斯和路易斯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