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蜀山小少爺,此刻感覺……略微有點慌。
但“略微有點慌”不代表就慫了!
好歹也是跟著保安堂在陽間砍過妖魔放過火的“資深”少俠,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
“鏘啷”一聲,本能地抽出了腰間的霹靂鴛鴦劍,雙劍交叉于身前,擺出了一個自認為最凌厲的起手式。
努力板起小臉,試圖用最兇狠的語氣喊出臺詞:
“我,那個……爾等鬼物,不準前往人間……為禍!”
只可惜,前半句還有點磕巴,后半句聲音卻不自覺地小了下去。
倒不是真的怕到不敢說話,實在是生平第一次獨自面對十萬級別的“觀眾”,這陣仗有點超綱,一時不太習慣這種“公開演講”。
然而,在某些特定情境下,聲音越小反而越有氣勢。
尤其是在這十萬鬼軍剛剛誓師,殺氣最盛的關頭,這聲細弱卻清晰的童音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突兀和鎮定。
原本被陳勝誓言點燃凝聚到頂點的慘烈殺氣,竟真的為之一滯,被這不合時宜的“插曲”硬生生泄去了幾分銳氣!
陳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苦心營造的破釜沉舟之勢,竟被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娃娃一句話給打斷了?
這簡直是對他這位鬼王,對十萬張楚大軍最大的侮辱!
但凡來個像樣的敵人都不會如此荒唐,難不成是老天又要亡我?
“黃口小兒,安敢亂我軍心!”陳勝怒極,手中銹劍直指齊金蟬,血池為之沸騰,“給本王碾碎他!”
剛剛被齊金蟬“震懾”住的鬼軍,再次發出狂暴的嘶吼,如同血色潮水,向著那孤零零的身影涌去!
齊金蟬:“……”現在把詩號補上還來得及嗎?
陳勝的銹劍已然砍出,然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猩紅的鬼眼猛地一縮!
一股兇戾、霸道、仿佛能斬斷一切阻礙的極致劍氣,如同潛伏的毒龍,自那黑色門戶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他的眉心!
速度之快,殺氣之凝練,讓陳勝這尊積年老鬼都感到一陣心悸!
顧不得再理會齊金蟬,龐大的鬼軀以一種不符合其體型的敏捷猛然側身!
唰!
劍氣幾乎是擦著他的王冠邊緣掠過,徑直轟入后方翻涌的血海之中!
轟隆!!!
血浪炸起百丈之高,粘稠的血漿如同暴雨般潑灑而下,劍氣殘留的鋒銳之意甚至在血海上留下了一道短暫無法彌合的溝壑!
“金蟬小弟,你還是不懂這種時候該怎么出風頭啊!”
伴隨著一聲帶著戲謔和熟稔的清亮女聲,五道身影如同約定好一般,自門戶中翩然降臨,穩穩落在略顯狼狽的齊金蟬身前。
正是余英男、嚴人英、齊靈云、虞姬,以及剛才出聲此刻正嘴角含笑的李英奇!
這五人仿佛經過無數次排練,落地瞬間便本能般地擺開了陣勢,造型各異卻都拉風至極。
余英男劍尖斜指地面,灼熱之氣四溢;嚴人英抱劍而立,星辰繞身;齊靈云衣袂飄飄,仙姿卓然;虞姬紅裙似火,幽艷中帶著決絕。
而站在最前方的李英奇,更是成為了全場焦點!
看著前方煞氣滔天的十萬鬼軍,以及那尊明顯是首領的鬼王,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了一個混合著興奮與戰意的燦爛笑容,仿佛獵人看到了心儀的獵物。
“鏘——!”
一聲清越劍鳴,紫郢、青索雙劍同時出鞘,一紫一青兩道劍光如同蛟龍盤繞,劍尖遙指高臺上的陳勝,劍氣凌厲!
“呔!”
李英奇運起法力,聲音清越,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響徹血池:
“人間自有定數,何須陰陽倒轉,擾亂秩序!”
“您陳縣稱王之后,已然失了當初解救天下蒼生的純粹信念,沉淪于權欲鬼道,今日又何必再來一次,徒增殺孽?”
“陳王,此時退去,尚有一線生機。勿謂言之不預也!”
簡單開場,氣勢十足!
既點明了立場,又暗諷了陳勝的轉變,最后還扔下江湖氣息濃厚的警告,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話音剛落,李英奇不等陳勝反應,又往前踏出幾步,周身法力如同沸騰般向紫青雙劍匯聚,劍光暴漲,將她襯托得如同劍仙臨凡!
雖然不知道最喜歡出風頭的師傅為什么留在后面跟許師伯嘀嘀咕咕,但這個萬眾矚目的最佳時機,已經被自己穩穩搶到了!
“師傅,對不住了!”李英奇心中毫無愧疚地想道,“這種大場面,講究的就是一個先手!接下來,就要起詩號,再銜接一手單騎沖陣,直取敵酋!就算青師傅現在趕過來,這頭功和風頭,也只能屈居第二了!桀桀桀桀……”
老保安堂成員的心理活動,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充滿“上進心”。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吟誦早就打好的腹稿詩號,然后上演一場驚天動地的斬首行動。
然而,就在朱唇輕啟的瞬間,異變再生!
那黑色門戶又是一陣劇烈扭曲,這一次,涌出的氣息讓整個血池地獄的溫度,都驟然降到了冰點以下。
小青大王,早已不是當初錢塘江邊那條懵懂青蛇。
歷經江南風雨、保安堂事務、乃至水君權柄的磨礪,早已進化了不知多少次,豈會留下讓徒弟輕易搶走全部風頭的破綻?
就在李英奇詩號將出未出,氣勢將起未起的那個微妙瞬間。
無風起浪!
并非陽世之風,而是陰氣死氣構成的“冥風”被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強行攪動,形成逆流,倒卷而上!
漫天陰霾如同破布般被撕開一道口子,一股清冽如寒泉卻又霸道無匹的妖氣如同狼煙般沖天而起,硬生生在這污濁血海中撐開一片領域!
妖氣匯聚,托起一員神將,光華奪目,令十萬鬼卒都為之側目!怎生模樣?
頭戴一頂“碧波凝霜冠”,乃萬載寒玉雕成,綴以東海夜明珠,光照幽冥;身披一襲“江河鱗紋甲”,甲片似龍鱗又似冰晶,水汽氤氳間隱現百川奔流之象;
腰束一條“翻濤纏金帶”,帶上懸著紫金鈴,鈴響三聲,便引動忘川水怒潮翻涌;足踏一雙“分水踏云履”,步履所至,濁浪退避,清泉自生。
手中兵刃更非冥府俗物——左手干將,右手莫邪。雙劍交錯,陰陽激蕩,直震得萬千鬼卒魂體不穩!
再看其容貌: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本是一張足以傾國傾城的俏麗臉蛋,卻因那雙閃爍著威嚴金光的妖瞳,而平添了三分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朱唇微啟,聲未出而寒意先至,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
“下方鬼魅,安敢犯我人間?!”
這位,正是執掌江南水系、受命于天、統御萬頃波濤的人間水君——小青大王!
俏立于妖氣潮頭之上,周身妖氣森森卻又混著正統的神道威嚴,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身上完美融合,端的是霸氣無邊,風華絕代!
當然,若只是如此華麗的登場和裝備碾壓,也不過是稍稍壓了徒弟李英奇一頭。
對于立志要搶盡風頭的小青大王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后頭!
只見她目光掃過前方煞氣騰騰的十萬鬼軍,金色妖瞳中閃過一絲不屑,將手中干將莫邪雙劍一碰,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厲聲喝道:
“爾等逆天亂道、不思輪回之魂,且看本王這干將莫邪,斬不斬得斷爾等的癡心妄想!”
話音未落,她左手一揚,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噗”的一聲,穩穩插在戰場另一側的空地上,迎風便長,化作一面高達三丈的青色大旗!
旗面之上,一個龍飛鳳舞、蘊含水韻波光的“青”字熠熠生輝,旗桿更是猶如定海神針,散發出鎮壓一切動蕩的沉穩氣息!
緊接著,小青大王氣沉丹田,運足法力,聲音如同滾滾春雷,傳遍整個血池戰場:
“正義之師——何在!”
呼喝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
只聽門內先是傳來一陣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亮的嘩啦啦甲胄碰撞之聲。
沉重、整齊,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質感,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門內整裝待發!
緊接著,是天塌地陷般的一聲巨響!
整個黑色門戶劇烈膨脹,仿佛不堪重負,噴涌出比之前濃郁十倍、粘稠如墨的滔天煞氣!
率先涌出門戶的,是三萬業鬼!
個個身披黑鐵罪業甲,甲上浮現著生前惡業景象。有貪官索命之相,有惡霸欺人之態,怨氣凝成黑煙繚繞。
手中兵刃更是奇特,乃是勾魂鐵鏈、打孽鐵尺、量罪秤砣等地府刑具,舞動起來,自帶一股專打罪魂的法則之力。
這些業鬼步伐整齊,踏地之時,地面竟生出朵朵黑色業火蓮花,灼得血池之水紛紛退避。
業鬼方出,緊隨其后的便是三萬妖魂,端的是一番駭人景象:
有吊睛白額虎魂作人立而行,有利爪鷹魄振翅盤旋,更多是半人半妖的山精水怪之魂,保持著臨死前的猙獰模樣。
它們不披重甲,身上卻覆蓋著本命妖氣凝成的鱗甲羽衣,五色斑斕,卻又死氣沉沉。
兵器多是白骨叉、陰風幡、腐毒噴筒之類,妖風陣陣,邪霧慘慘。
這六萬魔軍雖來自一門,卻涇渭分明。出得門來,不需號令,便依陣法自動排列:
業鬼居中,結成“鐵圍城”大陣,如冥鐵壁壘,穩守中軍;妖魂分列兩翼,擺開“喚魔幡”奇陣,道道妖魂煞氣沖霄而起。
霎時間,陣勢已成!
一面巨大的“青”字玄旗自陣中冉冉升起,旗幡招展,上有青蛇法相吞云吐霧!
六萬魔軍寂然無聲,唯有那凝聚到極致的沖天殺氣,將血池上方的厚重陰云都浸染成了化不開的墨黑之色!
這等森嚴陣仗,真個是:
業火妖風聚冥兵,青旗一指鬼神驚。
血海翻騰旌旗裂,陰陽界上決死生!
小青傲然立于陣前,看著眼前這支借來的雄壯兵馬,心中得意非凡。
她可是統兵橫行江南,鎮壓三湖的水君,搶風頭這種事豈能還像小輩那樣只懂得單打獨斗、吟詩亮相?
自然是先找姓許的從厄土借來這支威風凜凜的大軍,再以堂堂正正之勢碾壓過去!
這就是——智慧!
是境界的差距!
成就感滿滿的小青大王,此刻盡顯統帥風范,目光如電,掃過己方陣勢,清喝一聲,聲傳全軍:
“李先鋒何在!”
早已按捺不住的李英奇立刻抱拳應聲,聲音清脆有力:
“末將在!”
“命你帶領蜀山眾劍俠為先鋒,點齊三千業鬼妖魂精銳,直插敵陣中軍,目標——斬將奪旗!”
“得令!”李英奇雙目放光,興奮不已。
她此刻對師傅佩服得五體投地:師傅段位高啊!這不只是個人武勇,更是運籌帷幄的大將之風!
這先鋒官的職位,比單純自己沖進去砍殺要威風多了!
她立刻轉身,對著余英男、嚴人英、齊靈云、齊金蟬等蜀山同門,以及迅速集結而來的三千名煞氣最盛,裝備最精的業鬼與妖魂混合精銳,將紫青雙劍向前奮力一揮:
“隨我破陣!殺——!”
“殺!!!”
三千精銳齊聲應和,聲浪雖不如十萬鬼軍磅礴,卻更加凝聚銳利!
李英奇一馬當先,身化劍光,如同鋒矢之首,帶著蜀山弟子和三千魔軍,毫不畏懼地向著前方無邊無際的鬼軍潮水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陳勝見狀,怒極反笑:“螻蟻也敢撼山?兒郎們,給本王吞了他們!”
十萬鬼軍發出震天咆哮,如同血色潮水般洶涌撲上,瞬間便將這支先鋒部隊的身影吞沒。
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