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影，她有一頭如瀑布般傾瀉至地面的幽邃藍發，肌膚之白勝雪三分，她的眼睛是一雙讓人有些悚然的豎瞳。
凌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那女子緩緩轉頭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的臉色便失去血色，一口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清瀾還沒來得及轉頭，她儲物袋中的一塊晶石便突兀的劇烈顫動起來。
清瀾有些詫異，她取出了那塊結晶，卻發現完全握不住它。
此物正是墨玉童子贈予她的妖氣結晶，此刻這塊結晶仿佛感覺到了沖天的妖氣，不待清瀾收起，它便被無盡的恐懼所吞噬，毫不猶豫自己抹了脖子，“砰”的一聲，直接爆炸了。
清瀾：“……”
她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看出她和死去鮫人相似的特征，心中頓時明白了什么，于是垂眸不語，退到到一旁。
她的家人，來接她了。
那女人什么也沒說，緩緩地走到了清瀾身前，拿起了那一顆鮫珠。
看到鮫珠的純白之色，和一旁散發柔和光芒的幻夢之晶，她眉梢輕挑，似是有些意外。
“幻夢......居然不是咒怨？”
她眉頭一蹙，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孩，難不成是這個女孩改變了她最后的想法？
要知道如果鮫人在外充滿怨恨的死去，其體內孕育的鮫珠便會染上無盡的怨氣，這股力量既無法化解，亦無法束縛，一旦落地生根，方圓百里的靈氣都會被污染。
但是此刻這顆鮫珠潔白如玉，散發著圣潔、溫潤的光芒，這便說明，至少她的子民在臨死前，是安詳的。
她靜靜想著這些事，如此......那便也罷了。
畢竟她也和鎮守玄羿關的陣宗長老有過約定，她不會濫殺無辜。
否則此刻這城中所有人，都要陪葬。
她轉頭離去，在臨走之前看了清瀾一眼，那一眼幽遠如碧海深淵。
清瀾感覺自己仿佛被一片深淵凝視著，呼吸變得沉重而緩慢，身體也隨之變得僵硬。
不過很快那女人就收起了她的目光，化作一陣輕盈的海風飄然而去。
清瀾恢復了正常，她的眼前還剩下一塊晶石。
她知道那是留給她的，鮫人的眼淚。
清瀾此時還不懂，鮫人一族自古以來便有祖訓，每一只鮫人的死亡之軀都要重歸大海的懷抱，任何一顆鮫珠都不得遺失在外。但幻夢是鮫人的祝福，并不需要回歸西海的海底王國。
清瀾上前，收起了那顆幻夢。
她扶起了凌舒，來到了城主和程輝的面前，為三人療傷。
天，亮了。
……
寧樂城的百姓從城外的村莊躲避數日，直到這一日天亮，在城主的號召下慢慢回來，看到已經變成廢墟的家園，他們感覺天都要塌了，好在城主、程輝、凌舒三人都在努力幫他們重建家園。
治好了三人的清瀾，一句話沒說，找了個還能睡覺的地方，一睡就是兩天。
凌舒望著她遠去的腳步，保持著他習慣性的沉默。
待清瀾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了。
她醒來才知道城主這幾日在外游蕩，去搜尋烜祁、羅岷二人的身影，他在一處開敗了的曇花山谷中，看到了高五的尸體，和兩坨肉泥。
經辨認，應該就是烜祁二人的尸體。
如此，寧樂城的所有事便都終結了。
也是到了告別的時候。
程輝再次背起了他的玄重鐵劍，向著清瀾抱拳，豪爽道：“這幾日真是驚心動魄，又是鮫人，又是不死藥，又是武道修士的，真是開了眼界。沒想到以我現在的水準，居然都敢對第三境的高階修士動手了，我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敢信呢......”
清瀾看著他一身正氣、陽光開朗的樣子，也不由得被感染，她微笑道：“你還打算去西海么？”
程輝想了想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還是想繼續向西走一走，如果這一路沒有別的波折，能走到西海，那我便會去天南的邊城看一看。如果這一路波折重重，足夠我回去跟我娘講，那我便回去了。”
“你娘？”
“對啊，我娘是凡人，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她的腿腳不太好，我四處走一走，就可以把世間的風景講給她聽，她最喜歡這些了。”
他眼中滿是憧憬之色，“天南的風水養人，的確與眾不同，有機會真想帶我娘來你們這里看一看。不過我終究是東域的人，經過這場戰斗，我又有所感悟，相信不久后我便能入靈元境，到時候我會去紫霄關守關，看一看東荒的妖族長什么樣子。”
游歷天下，又不失仁孝。
清瀾腦海中冒出這幾個字，她再次向程輝表達了她的佩服。
東域之人......
她又何嘗不是呢？不知何時，她可以歸去，跟牧家了一了她們的因果！
想著這些舊事，她對著程輝抱拳道：“愿君修為更上一層樓，前路坦蕩，平安，喜樂。”
程輝一路小跑而去，漸行漸遠，只余下一個灑脫揮別的背影，和空氣中回蕩的五個字。
“謝謝，再見了！”
……
陣宗，千陣山中。
清瀾和凌舒歸來，看著熟悉的群山和無量湖，清瀾的面色一緩，這幾日的經歷仿佛是一場夢境，那些戰斗和死亡都沒有發生過。
“這次多虧了你出手斬出那一劍，不然我們也無力對抗那男子。”
“你客氣了，若沒有你的眼睛，我的劍便沒有用武之地，而且......若不是你取走了這道玄碟，或許便是我要獨自面對這一切了。”
如果是他去破除那些百姓的信仰的話......凌舒心中一凜，他重重搖了搖頭，那畫面太過沉重，光是想想都渾身難受。
這個世界對他這種內向的人來說，還是太不友好了。
清瀾淺笑一聲，“總而言之，還是多謝你，不然我就要被抓走，總歸是要吃些苦頭。”
凌舒并不在意這些，只是有些不習慣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現在？”
清瀾搖了搖頭，“我要去找老師了，我們之后在內門的課堂上再見吧。”
清瀾抱拳一禮，轉身離去，凌舒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卻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輕嘆了一聲，臉上滿是對于自己不善社交的懊惱。
......
靈月小筑中。
在湖中隨著水面漂浮游蕩的赤蛇，突然睜開眼睛向岸邊看去。
“嗚呼！”
“臭丫頭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