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之下,大隅川這個老頭淡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可以談,但是他要求必須上杉宗雪親自過來談條件!在這么多警察之中,他只唯一信任這位不是警察的警視廳成員!
對啊,我不僅要爆,而且要爆個大的,更大的!
自己炸了算是什么回事?如果能夠通過自己將整個國家的高層拉下馬,這才是爆了個真的大的!
TMD,我之前怎么沒有想到呢?
大隅川想到這里,只覺得實在是懊惱萬分,而當他看到上杉宗雪對他投以肯定的眼神:“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這一刻,大隅川心想不愧是華族出身,要論黑還是你們黑啊,這種套路是我們這類理工男永遠都想不到的。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種比爆炸更持久的快意。
他緩緩松開了起爆裝置,抬起手,對著如臨大敵的警察們喊道:“我要和你們能做主的人談條件!”
“你們這些警察,我一個都不信,要談判,我只相信上杉宗雪!”
“讓他過來,讓他進我屋里,我和他談!我可以投降,我可以不引爆炸藥,我可以考慮自首,前提是!”大隅川稔指著上杉宗雪:“讓我跟他談,單獨兩個人!”
大隅川的發言震驚了現場的所有警察。
怎么肥四?這家伙不是之前打算自爆么?為什么被上杉那樣吼了兩句就突然表示可以自首了呢?
現場絕大多數的警察并不清楚大隅川的背景,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是他們都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如果大隅川就在這里炸了,那么這么大的行動和這么重要的案件就算是搞砸了!
今天樹海可是來了幾百警察,十輛裝甲車,三架直升飛機!
不行,不能搞砸!只要能談下來,這就是一筆天大的功勞,要是沒談下來,這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現場的所有警察,包括搜查一課第一系的香坂警部都遲疑地下意識地望向上杉宗雪。
要不……上杉首席,您……去和他談談?
只有知道內情的特命系眾人堅決反對,無論是領導身份的岡田將義、南鄉唯,還是甲斐享、五十嵐和池田繪玲奈等人都不希望讓上杉宗雪去冒險。
這可是個老瘋子!會炸了所有人的老瘋子!
而且,如果上杉首席出事,我們特命系就可以原地解散了,這這不能!
上杉首席,我們可不能沒有你啊!沒有你我們特命系可怎么活啊,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而上杉宗雪在現場將附近所有人的神色變幻全都看在眼中。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了大河內教授的話:警察的本質是官僚,他們只是碰巧職責是警察,而對于官僚來說,從來都是個人利益>組織利益>國家利益的。
利益,利益,都是利益!
前文曾經說過,秩序體系下集大成者的兩個守序邪惡便是律師和官僚,律師為什么本質守序邪惡大家應該比較容易理解,那就是律師本質上是利用現有法律秩序盡其所能地為自己的目標服務,無論是為十惡不赦的死刑犯辯護還是為弱者伸張正義,他們的做事方式是不會變的。
而為什么官僚本質守序邪惡就比較難理解了,用最簡單的方法說就是,官僚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利益,這就注定決定了官僚在具體執行過程中免不了有所偏向,他們會集體無意識地選擇對自己有利(至少是無害)的執行,會集體無意識地傾向于將事務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所以,上杉宗雪有十足的信心,為了能夠全須全尾,為了能夠克盡全功,渡邊英二和小野田一定會答應自己去談判的!
拿起特制的對講機,上杉宗雪對著對講機的另一邊說道:“總監,官房長,交給我吧,我有信心說服大隅川自首。”
對講機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渡邊英二的聲音方才響起:“宗雪,小心些,不要著急,先問好條件立即匯報,不要爭吵,不要拒絕!”
上杉宗雪露出了一抹微笑:“好,等我的好消息。”
另一邊,后方指揮部,渡邊美波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之前美波對上杉特別有信心,但那是因為他在眾人的保護之中,可現在,父親居然同意上杉去談判:“總監?”
美波感到父親變得有些陌生,她第一次意識到,以往光明萬丈的警視總監背后的影子,同樣深不見底。
渡邊英二默然不語,警視總監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沒有說話。
出動這么多人,發動這么多力量,得到內閣的最高授權和大規模裝備槍械的許可,我的女兒,如果就這樣結束了,我要怎么向內閣和全體國民交代?
如今,也只有再相信上杉一次了!
“官房長?!”另一邊,杉下右京也震怒地說道:“為什么要這樣?公安那邊的談判專家呢?為什么要讓上杉首席一次次地冒險?”
“是啊,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捏?”小野田公顯喃喃自語,眼神明滅不定,顯然積攢了極大的怒火和克制:“出動了這么多警察,最后又變成需要上杉君為我們冒險,為什么捏?”
“官房長,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杉下右京氣急敗壞了:“官房長!!!”
小野田公顯沒有回答,他只是向前線示意,同意上杉宗雪的方案。
在得到了許可之后,上杉宗雪獨自一人來到了木屋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大隅川,然后慢慢地朝他鞠躬:“辛苦了,大隅川先生。”
可敬的父親!可怕的暴徒!
“上杉先生,我很尊重你。”大隅川稔看了一眼上杉宗雪,眼神中帶著止不住地疲憊和興奮:“我愿意聽一聽你的條件,你說你會幫我,你說你會讓他們身敗名裂,你打算怎么做?”
“我們進去說。”上杉宗雪點了點頭,然后朝著大隅川稔背上,他的女兒大隅川莉奈也點了點頭。
我,看到你了!
大隅川莉奈面露驚訝之色,但這個咒怨始終一言不發,緊緊地纏在自己父親的背上,用滿懷著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廢棄的木屋內是一個簡陋的實驗室,里面泛著一股濃烈的柴油味,堆積著大量的鳥糞石和腐敗植物,還有許多木頭工具和玻璃容器。
果然,這家伙真的是在樹海里面依靠著土法制造ANFO炸藥!
上杉宗雪眼神一動。
化工類專家,超強動手能力能手搓炸藥的昭和男兒老登,已經產生了咒怨的雛形,若是能讓他為我所用的話,以后化工類的專業知識就不用愁了!
藝術就是,爆炸!
而且,他的女兒莉奈的咒怨在維生方面的力量或許……
萬物皆腐,眾生不滅!
“抱歉,沒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上杉桑,直接說吧。”大隅川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咳嗽了幾聲:“你打算怎么幫我?”
“大隅川先生,我要你投降,自首,解開炸彈,向警方自首投降。”上杉宗雪冷靜地說道:“你應該知道,外相大臣之子被炸死是多大的新聞吧?現在樹海外面就等著無數的新聞媒體,等待著這場大搜查的結果!”
“你現在死在這里,不過只是多一個恐怖分子畏罪自爆的新聞罷了,但是如果你愿意走出去,用自己的“供述”作為武器,在法庭和媒體上,對秋本家族進行一場公開的、漫長的凌遲。這比一顆炸彈的威力,要持久和深遠得多。”上杉宗雪低聲比劃道:“這才是真正能夠徹底摧毀他們的原子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大隅川稔果然意動,他不怕報復,他胰腺癌晚期了,快要死了,如果能在死前爆料出莉奈所經歷的一切并證明女兒的清白,這是作為父親的他,最后的愿望!
然而,這位化工工程師卻有些遲疑,他左看看右看看,低聲說道:“但是,我不止一次地向警察反應了這些問題,我也有找過媒體……根本沒用!警察就是高層的走狗!而那些記者的報道也會被下架刪除處理!”
“那是因為事情鬧得不夠大。”上杉宗雪淡淡地說道:“現在不同,現在整個海內外媒體都在關注這件事,無數攝像頭對準你,這么大的事,只要我們警視廳愿意放你出來,讓你接受所有媒體的采訪,這個蓋子捂得住么?”
大隅川恍然大悟。
對啊!事情都鬧到這份上了!還怎么可能捂得住?
“但是,你們警察會愿意這樣?你知不知道,我報了多少次警了?山梨縣的警察就是一群畜生,雜種玩意!不是各種推諉就是拿莉奈‘自愿’說事!”老工程師依然極端地不信任警察。
“會的,只要你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可以保證,本廳乃至于警察廳肯定愿意幫忙。”上杉宗雪低聲說道:“首先,你必須投降,并將炸彈的流向和關于咲川維新軍、紅色金絲雀的事情都告訴我們,然后,你接受采訪的時候,別在供述中指名道姓攻擊現任大臣和當時的警察本部,這是底線。”
“輿論可以自己去挖掘,消息可以讓媒體自行去調查,但我們不能提供官方‘認證’的炮彈。”上杉宗雪說道:“這既是維護組織和我所代表的中立,也是一種策略——暗示和引導,往往比直白的指控更具殺傷力。”
“我不能直接點名,但我說的每一個事實,都會指向那些人,對嗎?”大隅川盯著上杉的眼睛。
“事實自己會說話。”上杉宗雪平靜地回答:“法律追究你的行為,而真相,自有其力量。”
“這樣啊,是這樣啊,確實,我永遠不會相信警察,但是你的話……是么?上杉桑,你能向我保證信用么?你確定警察會同意你的這些條件么?你確定能說服警察高層么?”大隅川越發意動了。
“可以,我向你保證信用。”上杉宗雪靜靜地點頭:“我可以向謙信公發誓。”
“那好,我也有兩個條件,第一,我必須活著接受審判,并且要有記者在場,我要親口說出我的罪行和動機!第二,警方必須保證我在拘留期間的安全!”
“可以,我們甚至可以幫你找醫生為你治病,你已經是癌癥晚期,但我們會盡量讓你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上杉宗雪低聲說道:“我們一定會保證你的安全,直到最后一刻,你可以盡情地把想說的全部說出來,NHK,全國直播!”
大隅川稔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清澈而堅定的目光,最終,他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
“如果這樣,我答應自首。”
上杉宗雪滿意地揚起了頭。
“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上杉桑,你這樣做,目的何在呢?算起來,你也是他們那邊的人吧?你就不怕,警察組織就不怕遭到那些人的報復么?”大隅川依然有個問題想不明白:“你這么幫我,為的是什么?”
上杉宗雪笑得燦爛,眼神純真。
計劃通!
“因為我只是個法醫,我要做的,就是把事情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