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家里太簡陋了不好意思,還是家里管的嚴(yán)不讓帶狐朋狗友回去,亦或是跟父母關(guān)系不好。反正迄今為止,路云知從來沒有要把凌晨帶回自己家里去小住或者暫歇的意思。
午休就去河邊草地,或者街上哪個無人的小攤上趴著對付一下,夜里就在青樓住一晚上。凌晨跟著他,也是過上了街頭露宿和拼好住的生活。
放在凌晨所處的時代,這就相當(dāng)于去肯德基或者必勝客點上一杯最便宜的飲品,然后坐上一天;在公園里的長椅上,或者亭子中度過無眠長夜;四處打日結(jié)零工,勉強(qiáng)撐著生活能繼續(xù)下去。偶爾再去小巷子里資助一下女大學(xué)生,心情+70。
完全就是古代版的《大多數(shù)》。
路云知的生活真的很充實,可也很緊湊,但凡病上一場或是下幾天雨,這哥們的各項指標(biāo)和血條就都要閃紅燈了。
不戰(zhàn)斗就無法生存啊!
漂泊不定,四處浪蕩,看似朋友和認(rèn)識的人很多,但其實真正能幫助他走上正途的人一個都沒有,給人的感覺……很孤獨。
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混的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還灰蒙蒙的,潤春樓的伙計就已經(jīng)推門而入,借由打掃衛(wèi)生的理由委婉的趕人了。
從硬榻上爬起來的凌晨因為長時間保持著一個不舒服的姿勢,所以腿肚子不出意外抽筋了。那種絕妙的酸爽感讓他閉嘴不言,只是一味的扭曲著身子在硬榻上蠕動。
路云知就有經(jīng)驗的多,他沒有像凌晨那樣睡在窄窄的硬榻上,而是直接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收拾,推到另一邊的硬榻跟前并成一張寬大的床,剛好足夠放下他橫向生長的胖大身體。
昨晚那姑娘也太主動了,聊著聊著就哭了起來,向凌晨訴說著生活的不易、客人的刁難、身世的不幸和身不由己的苦衷。還鉆進(jìn)他的懷里嚶嚶抹淚,哭著讓他帶自己逃脫樊籠、遠(yuǎn)走高飛。
驚的凌晨絞盡腦汁才編出個“自己家里有只母老虎,兇惡的很,特別愛咬人”的故事,這才讓姑娘罷了心思。
一怕夫人性情嗔,二怕誤卿百年身。
黃薔薇過慶元貞。
十月份的清晨還是很冷的,嘴里哈出的白氣清晰可見,狀似云煙。凌晨不斷的搓著胳膊取暖,跺著腳和路云知走在大街上,有種當(dāng)年在網(wǎng)吧包了一夜剛下機(jī)后的宿命感。
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分作兩碗,濃湯下肚,頓覺酣暢淋漓。消極情緒滾開,持續(xù)戰(zhàn)斗狀態(tài)!
牙行的王小哥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戴員外,約定今天下午黃昏時分去他家辦理上門驅(qū)鬼服務(wù)。
凌晨給出的理由是:這個點剛好是太陽落山陽氣漸散、夜幕降臨陰氣浮現(xiàn),百鬼出門逛街的時候。
實際上嘛~只是為了方便蹭頓飯。
黃昏驅(qū)完鬼后剛好趕上飯點,戴員外總不能就這么讓兩位法師空著肚子回去吧?怎么也得備下酒宴感謝一下吧?
他都混到員外了,這點禮數(shù)總不能差了吧?
至于所謂的鬼,凌晨根本不擔(dān)心,估計就是dOg太陽的戴員外虧心事做多了,需要一點心理慰藉。
就算真的有,那又怎么樣?
如果裝神弄鬼的是人,該跑的是誰我不說。
如果真的是鬼怪,那你有種就弄死我。也許活著的時候我拿你沒辦法,可等我死后也變成鬼,你最好皮糙肉厚、抗的住揍。
如果是女鬼……
那就雙手合十,感謝上天的饋贈~
“解兄弟,你要的東西都在這里了,這一壇是酒,這一小袋是堿面,這個陶罐里裝的是新買的白糖。哦對了,你要的竹子我也給你劈來了。”
牙行后院的廚房里,王小哥正在給凌晨介紹著采買回來的東西。這人辦事還是比較利索的,而且明顯比路云知靠譜。
凌晨將每樣?xùn)|西都檢查了一遍后,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兩銀子塞到了王小哥手里,對方卻連連擺手推辭道:“解兄弟,你這是做什么?”
“哎~~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你能幫我湊齊需要的東西,著實不容易。再說置辦這些東西也是要花錢的,我還要借用你這廚房,怎么能叫你白跑一趟呢?”
凌晨說著就按住對方的手,強(qiáng)行往他懷里塞,王小哥卻臉色嚴(yán)肅的堅持推脫不要,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我原本是少爺?shù)募疑停铣鍪乱院螅贍敳坏珱]有把我賣給旁人,反而還還了良籍。我心里一直念著少爺?shù)暮茫皇强嘤跊]有機(jī)會報答。
解兄弟既然是少爺?shù)呐笥眩钱?dāng)然也是我的朋友,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這些東西又不是什么貴重物件,沒花幾個錢……”
凌晨也面色惱了,佯怒道:“他是他,我是我,這怎么能算到一塊去呢?這銀子你今天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否則咱們?nèi)蘸缶蛣e再來往了!”
“這……”
眼見兩人糾纏不清,路云知也一把按下王小哥的手,笑著說道:“解兄弟做事一向是有原則的,他既然要給,你就安心收著吧~”
王小哥還想說什么,凌晨卻一把將銀子塞進(jìn)了他的懷里。無奈之下,他只好對著凌晨抱拳道謝:“那……那就多謝解兄弟了。”
“哎~~說這話!都自家兄弟。”
王小哥還有些過意不去,磨蹭了一會后,這才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我在前堂還有些事,就不打擾你們了,這廚房只有正午會有人來做飯,其他時間你們想怎么用都行,不用擔(dān)心有人來打擾。”
凌晨和路云知一起點頭,目送著王小哥瘦弱單薄的身影出了房門,干勁滿滿的朝著前堂而去。
“你這朋友不錯。”凌晨眼中難得露出欣賞之意。
路云知雙手摸著自己的大肚子,也有些感慨:“是啊……昔日的舊交故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形同陌路。只有他還待我如初,對我多有幫扶,如何不叫人唏噓……”
凌晨雙手交叉抱胸,笑著說道:“正所謂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有這樣的朋友,你該開心才是。”
“確實如此,就是太少了,只有一個。”
“一個還少?”
路云知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凌晨,下一刻,他自己也笑了。
“不錯,不少了。這樣的人,能有一個就已經(jīng)很幸運(yùn)了。”
將雙手放下后,凌晨轉(zhuǎn)身走向廚房灶臺——
“你把火生起來,把酒全部倒進(jìn)鍋里,攪混之后開始煮。”
“你要做什么?”
“捉鬼前的準(zhǔn)備工作,別問了,仙家的事兒少打聽。”
坐到一旁的木凳子上后,凌晨把王小哥砍來的黃竹子抽過來一根,開始打破竹節(jié)掏通竹管。
灶火門里干柴熊熊燃燒,大鐵鍋上面還蓋著一個同樣大小的倒扣大鐵鍋,頂上破了一個洞,插著竹管拐向一旁,蒸餾后的酒水正一滴一滴接連不斷的落在碗中。
“你家在直沽寨嗎?”凌晨一邊忙碌著干活,一邊跟路云知閑聊起來打發(fā)時間。
“沒有,我爹在幽州城里做個小吏,我娘和姐姐的夫家都在幽州。”
“那你怎么一個人跑直沽寨來了?我還以為你家就在這里呢。”
“我自小在幽州城里長大,老家是這邊的。自從家里出事之后,幽州……唉,在街上遇到的人,不是嘲諷奚落我,就是挖苦羞辱我,有時候還會碰到……唉!”
“前妻?”
“……嗯,幽州城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剛巧官府要在直沽寨修建運(yùn)糧碼頭,估計還會兼顧通商海運(yùn)之類的。我想著這里可能機(jī)會多點,干脆就過來了。
我讀不進(jìn)去書,能賺些錢也挺不錯,等成了富家翁再風(fēng)光歸家。做不成管仲樂毅,也要做陶朱范蠡。”
凌晨將糖砂用搟面杖使勁磨碎后,用菜刀刮起,倒進(jìn)了陶罐里:
“沒想到你看起來整天渾渾噩噩的,心底里還憋著這么一股勁呢?”
路云知往灶火門里塞進(jìn)去一根木頭后,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完全沒有注意到手上的灰已經(jīng)在臉上留下一道灰印。
“旁人看不起我也就算了,連我爹都瞧不上我,說我不思進(jìn)取、不為家中考慮。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回嗆了他,結(jié)果他讓我滾,說什么‘有能耐就別花他的錢’,這才是讓我離家出走的最終原因。”
可能是談?wù)撏跣「绲脑捵屄吩浦辛烁杏|,終于是把實話說出來了。
“所以說……你在直沽寨壓根就沒有住的地方?”凌晨難以置信的看向路云知。
“嗯,”路云知坐在小板凳上,大肚子挺的衣服都緊繃著,一雙瞇瞇眼望著灶火門里的火焰,語氣決然的說道——
“離開幽州時我就下定了決心,要么衣錦還鄉(xiāng),要么流落街頭,反正絕不騎著瘦馬進(jìn)故都。”
“……”
凌晨望著對方一臉堅毅的表情,心里還是有些震撼的,沒想到這個摳門好色的胖子還有此等志氣!
頭腦靈活,深通市儈,放得下身段,也確實心存善念,是個人物。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說句實在話,就路云知這樣的人,能勝任幽州府衙里八成的工作崗位,甚至可能還比他們做得更好。
缺的只是一個機(jī)會。
燕地好像總是出現(xiàn)這種懷才不遇的情況,當(dāng)年的那匹千里馬,活著的時候沒有被及時發(fā)現(xiàn)和合理使用,死后卻被燕昭王千金買馬骨,如何不叫人扼腕嘆息。
發(fā)現(xiàn)人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