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人販子招認罪行的時間里,可能是羊肉吃多了犯迷糊,凌晨睡了個回籠覺。
在這期間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成了一位獵蟄人,還每天寫日記記錄自己的殺蟄日常,上面的文字真實到逐字逐行。
蟄是什么?
是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恐懼、齷齪、骯臟和難以啟齒。就像是寄生在人類身上的怪物,靠人們誕生出來的情緒滋養自身,慢慢將一個人的身體和精神控制住,最后徹底吞噬靈魂,變成被蟄控制的行尸走肉,
而自己就是一個專門觀察別人情緒,從中找到蟄的藏身之處,再把它們揪出來殺掉的獵蟄人。
但讓人絕望的是,凌晨心里一直明白自己的身體里也有蟄。他可以蕩盡世間魑魅,卻唯獨沒有辦法消滅自己身體里的蟄。有時候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眼睜睜的看著它蠶食自己高尚的靈魂。
最后,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步步墜入無邊無際的沉寂黑暗,周身一片虛無,什么東西都沒有。
清醒的沉淪,是最漫長的折磨。
最重要的是,此病無藥可醫,此局無棋可解。
醒來之后,冷汗淋漓。
沒有理會侯明的關心,將他遞過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后,凌晨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這才驚恐的發現了一件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弱者,他們能做的就是順從規則,在規則的框架里生存,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
還有一些人,他們洞悉了規則,了解了規則,并且利用規則,或是站在了權力之巔,或是站在了精神頂峰,比如文若和閻改之。
而自己,跟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自己就是規則。
身懷隱身的秘密,具備足以摧毀任何人,任何事物的力量,如果沒有青檸,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大鄭版的祖國人。
可是,許多年以后,青檸會老去,腰果也不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自己也不會永遠保持著少年心氣,清醒的捍衛人間正義。
如果有一天走火入魔,產生了反社會人格,思想被蟄占據,把這個世界上無數活生生的人當成了《世界盒子》里的蕓蕓眾生,當成了《我的世界》里的村民,當成了洛圣都里的NPC……
到了那時,又該如何?
凌晨玩《世界盒子》的時候,眼看著他們從村莊變成部落,又從部落變成城鎮,最后變成強大的王國。可每場游戲玩到最后,他都會放出十幾條火龍,丟下幾十枚沙皇炸彈,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創造出來、最后索然無味的世界被炸的粉碎,被海水淹沒。
《我的世界》就更別說了,創造模式里直接用石頭壘出的城墻把村莊圍起來,先是塞滿僵尸和小白,欣賞一場極致的殺戮盛宴。最后再擺滿TNT,將眼前所有能看到的事物都炸成粉末!又一次甚至連主機玻璃罩子中的CPU都冒出了裊裊青煙!
洛圣都……那就更別說了~
凌晨心情好的時候,會在洛圣都等紅綠燈、禮讓行人,還會去做那些小任務幫他們解決游戲世界里的麻煩和困難。
可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以開車撞人為樂,持槍亂殺享受屠戮的快感,給路過的車輛或者隨機偶遇的路人貼上小炸彈。
“嘣”~~
火花四濺的美妙畫面,人們驚慌逃命的尖叫摔倒,車輛和行人被炸上天的凄美絕望,都讓他無比的好奇和享受。
這一切都說明,他的身體里存在蟄,還是一只十分饑餓和殘忍的兇猛大蟄!
如果有一天,他厭倦了,或者清醒了過來,意識到大鄭所存在的這個世界只是一個真人版的《我的世界》或者古代版的給她愛,會怎么樣?
兇蟄出,天塌地陷!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阻止凌晨掀起一場無窮無盡的潑天浩劫、展開一場酣暢淋漓的殺戮盛宴!!
皆時,又該怎么辦?
這不是遙遠的夢,不是所有皇帝都能像文訓那樣與自己偶然間歷經患難、生死與共建立起默契無間的信任。別說皇宮中的小皇子了,就是文若上位后,會不會變了心,都很難說。
因為凌晨從未看透過他,而他也從未看透過凌晨。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它會帶來一切,也會帶走一切,它會誕生一切,也會摧毀一切。
包括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系。
一旦文若動手,或者他沒有改變初衷,但是繼任的小皇孫準備動手,那藏在凌晨身體里的蟄,恐怕就再也壓制不住了。
一念起,山河血染。
一念落,夜雨清荷。
坐在椅子上的凌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為那種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的畫面感到心驚膽戰!
但正如之前所說,他清楚的明白這一切,卻毫無辦法,總不能讓他自殺吧?或者跑去告訴文家人自己具備隱身的能力,你們不要惹我,我們和諧共處吧~
怕是只會讓那一天提前到來。
最怕醒來以后,猛然發現身邊的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夢。我這一生摸到過的、嗅到過的、看到過的、聽到過的、經歷過的、感受到的一切事物,無論美好或是丑惡,無論遺忘還是執念,到最后全部都是假的。
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不可怕。
具備凌駕于所有人之上、足以毀天滅地的能力,同時又覺得人生沒有意義,那才是最可怕的!!
整個審訊室里安靜的落針可聞,只有鐵盆里的炭火偶爾嘣出一顆火星。里面插滿了各種燒紅的烙鐵,有愛心狀的、貓爪狀的、五角星狀的、三角形的、正方形的、侯司獄專屬簽名型的。
直到凌晨緩了過來,轉身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后,侯明這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郡王,可是夢魘了?”
凌晨咽下茶水后長舒了一口氣,放下茶杯看著他點頭說道:“是的,羊肉還是太熱了,吃完后犯困,再加上這牢獄里多少偏點邪門, 做了噩夢也正常。”
侯明點了點頭后,“哦”了一聲,這才放心的向著椅子后面靠去。
“那囚犯已經答應招認罪行、供出同伙和他們藏匿的地點,還愿意提供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婦人、稚童去向,但他有個要求……”
凌晨疑惑不解的看向侯明:“肯招認就說明他屈服了嘛~還有什么要求?他不會還想讓我們放了他吧?今年雨水少,陛下最近準備修祈雨臺,正缺勞動力呢,別開玩笑。”
“呃……不是不是。”侯明連忙解釋道:“他沒想著能逃脫懲罰,只是……他希望能把自己跟您帶來的那位……那位采花賊關一個牢房……”
“啊?!”
凌晨聞言嘴巴張的跟雞蛋一樣大,啥玩意?
怎么提這種奇怪的要求?難道真讓他給爽到了?打開了新世界的后門?
“那……那就應允了唄,反正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我看那采蜂賊先前的表情和表現,他應該是十分喜歡這個要求的。
哦對了,你記住,他不是采花賊,是采蜂賊。對女人下手的才叫采花,這貨專挑男人下手,叫手底下人不要單獨跟他待在一起,尤其是夜里。”
停了一下后,凌晨又補充道:“尤其是身材壯碩、滿臉胡須的兄弟。”
侯明的臉上露出一副“咦惹”的表情,咬著牙一陣惡寒后,連忙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囑咐他們小心……”
游玩過有趣的單人項目后,又來到了喜聞樂見的牢獄團體活動,凌晨跟侯明一起來到監牢里專門用來給囚犯放風的寬闊土場上,看到囚犯們已經分成兩撥各自站好了。
凌晨悠閑地坐到了涼棚下,獄卒遞過來剛從外面買來的冰鎮雪梨膏,大太陽天抿上一口,透心涼脾,說不出的舒暢!
侯明也半只身子倚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握著瓜子邊嗑邊朝著一邊吐皮。
“都他娘的聽好了!今天是咱們開封衙獄團體格斗友誼賽、夏季賽初賽第二場,都給老子拿出精氣神來,你們應該還記得最終勝利的那支隊伍會有什么獎勵吧?”
“記得!!”
“記得就好!”聲如洪鐘般站在兩隊人中間大喝的典獄冷酷的看著這些囚犯們,再次講解起了規則:
“本賽事都是自愿報名,絕對沒有強迫,是也不是?”
“是……是……”
“嗯?!”
“是!我們都是自愿為了獎勵參加府衙活動的,絕對沒有人逼迫!!”
“嗯~這還像話~誰要是嘴上把不住門出去亂說,給咱們衙獄惹來麻煩,哼哼~能讓你們出去,就能讓你們再進來!”典獄威脅了一句后,又說道:
“為了防止你們這幫混賬腦子不清醒,老子再強調一遍!不準踢襠!不準打眼睛、后腦勺、太陽穴、心口,要是讓我看到誰不守規矩,小黑屋十天起步!聽清楚了嗎?!”
幾十名囚犯齊齊揚起脖子大喝道:“聽清楚了!!”
典獄眼神不善的警告式瞪了這群人一眼后,轉身小跑著來到了凌晨和侯明身邊,堆起笑臉嘿嘿笑著問道:“郡王、大人……”
凌晨隨意的擺擺手說道:“可以開始了。”
“鐺——”
一聲嘹亮的鑼聲在空曠的土場上響起,下一刻,兩邊幾十名囚犯,怒吼謾罵著沖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