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輕蔑，像無形的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沒有穿得過分張揚。
一套剪裁得體的深藍色西裝，將他略顯清瘦的身形襯托得挺拔修長。
沒有多余的配飾，只在胸口口袋里，疊著一塊與眼眸同色的絲質(zhì)方巾。
他就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劍，看似無害，卻透著隱隱的鋒芒。
他一個人來的。
沒有帶任何隨從，甚至連個女伴都沒有。
這讓許多準備看他笑話的人，微微有些意外。
凱文的禮儀無可挑剔。
他微笑著向主人埃莉諾夫人致意，舉止從容，言談得體。
既沒有鄉(xiāng)下小子初入名利場的局促，也沒有一夜暴富的張狂。
那份平靜，讓不少人暗自點頭。
范德林家的朱利安，正端著酒杯，在不遠處冷眼旁觀。
“看來，不像傳聞中那么不堪。”他對身邊的人低語。
羅什家的伊莎貝拉，則搖晃著杯中的紅色液體，紅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像一只盯上獵物的雌豹，對這個“新王”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凱文沒有理會那些探尋的目光。
他只是從侍者的托盤里，取過一杯香檳，安靜地走到一個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
他知道，今晚他才是主角。
但他不準備主動出擊。
他要等。
等那些按捺不住的獵人，自己走進他的陷阱。
果然，沒過多久。
一個略帶醉意，聲音張揚的年輕人，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向他走來。
是阿斯托利亞家的旁支，里奧·阿斯托利亞。
一個出了名的草包，仗著家族的姓氏，平日里橫行無忌。
“喲，這不是我們霍森家的新主人嗎？”
里奧的聲音很大，成功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凱文抬眼，平靜地看著他。
“你好。”
“聽說你之前逃走，是在鄉(xiāng)下農(nóng)場待著？”
里奧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怎么，那里的牛奶，比我們圣洛都的香檳還好喝嗎？”
周圍響起一陣壓抑的低笑聲。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
在嘲笑他的出身，也在暗示他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土包子。
凱文的表情沒有變化。
他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
“牛奶和香檳，各有各的好處。”
“牛奶能強壯身體，而香檳……喝多了，容易說胡話。”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低笑聲戛然而止。
里奧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他媽說誰說胡話？”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上前一步，手里的酒杯“不經(jīng)意”地一斜。
嘩啦一聲。
冰涼的香檳，盡數(shù)潑在了凱文的西裝前襟上。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一幕。
這是挑釁。
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挑釁。
如果凱文發(fā)怒，他會失了風度。
如果凱文忍讓，他會被視為懦弱。
這是一個死局。
伊莎貝拉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朱利安則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想看看，這個新王，要如何破局。
里奧得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等著看凱文暴跳如雷或者狼狽不堪的樣子。
然而，他失望了。
凱文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透的西裝。
然后，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里奧，看向不遠處的宴會女主人，埃莉諾夫人。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禮貌的，略帶困惑的微笑。
“阿斯托利亞夫人。”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是我有什么地方失禮了嗎？”
“還是說，阿斯托利亞家的待客之道，就是往客人的身上潑酒？”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埃莉諾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這一招太狠了。
凱文沒有針對里奧這個蠢貨，而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整個阿斯托利亞家族。
他將個人沖突，上升到了家族臉面的高度。
現(xiàn)在，難堪的不再是他凱文，而是阿斯托利亞家！
“里奧！”
埃莉諾夫人厲聲喝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
里奧的酒，瞬間醒了一大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他慌忙解釋。
凱文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只是看著埃莉諾夫人，等著她的回答。
像一個被冒犯的貴族，在等待主人給他一個交代。
那份從容和壓迫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什么農(nóng)場小子。
他是一頭懂得如何利用規(guī)則，來撕咬對手的餓狼！
埃莉諾夫人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堆起優(yōu)雅的笑容，快步走了過來。
“凱文先生，實在抱歉，是我的侄子太失禮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面色慘白的里奧。
“里奧，還不過來給霍森先生道歉！”
里奧不情不愿地挪了過來，低著頭，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聲音大點！”埃莉諾夫人的聲音冷若冰霜。
“對不起！”里奧幾乎是吼了出來。
凱文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他。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里奧的肩膀。
“沒關(guān)系。”
他的動作很輕，語氣也很溫和。
“年輕人，喝多了，可以理解。”
“不過，酒量不好，就少喝點。”
“畢竟，不是每一次，都有你的姑母幫你收場。”
說完，他松開手，對著埃莉諾夫人微微頷首。
“夫人，我需要去整理一下儀容，失陪了。”
他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一個挺拔而孤高的背影。
從始至終，他沒有一絲狼狽，沒有一句怒罵。
卻讓始作俑者顏面盡失，讓主辦方陷入被動。
他用最優(yōu)雅的方式，完成了最凌厲的反擊。
宴會廳里，恢復了音樂和交談聲，但氣氛，已經(jīng)和剛才截然不同。
朱利安放下了酒杯，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個人……是個梟雄。”
伊莎貝拉則舔了舔紅唇，眼中的光芒，愈發(fā)熾熱。
“他比我想的，要有趣得多。”
今夜之后，整個圣洛都的上流社會，都將重新評估這位霍森家的繼承人。
他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傀儡。
而是一尊，已經(jīng)開始展露獠牙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