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招牌,只有一個斑駁的鐵門。
推開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院子里堆滿了各種素胚和殘次品,一個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大褲衩的中年男人,正蹲在窯口,觀察著里面的火色。
他渾身被汗水浸透,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下泛著油光,手臂上的肌肉虬結,像老樹盤根。
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仿佛能看透火焰的靈魂。
這和沈巖想象中的國寶級科學家,判若兩人。
更像一個與泥土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老匠人。
“老板,買瓷器?”
男人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被煙火熏燎過的粗糲。
“不買。”
沈巖走到他身邊,也蹲了下來,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窯火。
“我找人。”
“找誰?”
“魏征勛。”
男人拉動風箱的手,停頓了一瞬。
快到幾乎無法察覺。
“這里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找錯地方了。”
“是嗎?”沈巖也跟著站起來,目光落在一旁架子上的一排青瓷茶杯上。
“我聽說,十五年前,有一種只存在于理論中的金屬,叫‘海神鋼’。”
“它能在深海一萬五千米的壓力下,保持完美的原子結構。”
“它的創造者,姓魏。”
男人拿起一塊濕布,擦著臉上的汗和灰,動作很慢。
他沒有看沈巖,目光始終盯著窯口。
“你到底是誰?”
“我叫沈巖。”
“我來,是想請魏工出山。”
“出山?”那個男人,也就是魏征勛,終于轉過頭,正眼看向沈巖。
他的眼神里沒有好奇,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我只是一個燒窯的,不懂你說的什么鋼。”
“當年的人都死絕了,當年的事也早就燒成灰了。”
“你走吧。”
他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實。
沈巖沒有走。
他拿起架子上的一個茶杯,仔細端詳。
“這杯子,是柴燒的吧?”
“火溫在一千三百二十度左右,但因為窯內位置不同,氧化還原氣氛有差異,所以每一只的釉色都不一樣。”
“這只,天青色中帶了一點微紅,是窯變里的極品。”
“看來,魏工您這些年,沒少跟火打交道。”
魏征勛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那是一種匠人被同行看穿的驚訝。
“你懂瓷器?”
“略懂。”沈巖放下茶杯,“也懂材料。”
他看著魏征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還懂,‘海神鋼’當年的研發,其實卡在了最后一步。”
“它的強度和韌性都達到了設計標準,但在極端壓力下的能量傳導性,始終差了3%。”
“那3%,才是它能成為‘潮汐之眼’核心反應倉的關鍵。”
“這個問題,您當年沒解決。因為實驗室,炸了。”
魏征勛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終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3%的數據,是他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是午夜夢回時,最讓他痛徹心扉的遺憾。
這個秘密,除了當年星火實驗室最核心的幾個人,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警惕和敵意。
“一個也想造‘潮汐之眼’的人。”
沈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軍用級別的加密U盤,放在旁邊的石桌上。
“這里面,是一份關于新型壓電晶體材料在超高壓環境下的諧振頻率模擬數據。”
“或許,可以解決那3%的問題。”
“我明天再來。”
說完沈巖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魏征勛僵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個U盤。
他想不去碰,想把它扔進窯里燒成灰。
可是那句“解決那3%的問題”,像一道魔咒,在他腦海里瘋狂回響。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最終他還是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步步走過去,拿起了那個U盤。
他說過,泥土最實在,不會騙人。
可數據,同樣不會。
同一時間,魔都。
一家國內頂級的游戲公司總部。
陳光科坐在會客室里,已經喝了三杯咖啡。
他要等的錢立陽,架子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一個小時后,一個穿著格子衫,頭發亂糟糟,身材微胖的男人才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你就是那個想挖我的人?”
錢立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著陳光科。
“錢工,你好,我叫陳光科。”
“別廢話。”錢立陽擺了擺手,“我時間寶貴,一個BUG還卡著呢。直接說,你們公司叫什么,給我開多少錢?”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對資本的輕蔑和不耐煩。
陳光科笑了。
他就喜歡這么直接的。
“我們工作室叫星火。至于錢,我們不開價。”
“不開價?”錢立陽嗤笑一聲,“耍我呢?那我走了。”
“我們給股份。”
陳光科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錢立陽起身的動作停住了。
“哦?說來聽聽,給我畫多大的餅?”
“‘星火是新成立一個獨立實驗室,你來做中央控制系統的首席架構師。我給你實驗室2%的原始股。”
錢立陽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2%?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年薪加分紅是多少?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小破實驗室,給我20%我都沒興趣。”
“我勸你還是去了解一下行情再來挖人吧。”
陳光-科不急不躁,只是問了一句。
“《源戰紀》的物理引擎,是你做的吧?”
“廢話。”錢立陽一臉驕傲。
“那套實時演算的戰斗反饋系統,確實很厲害。”陳光科贊嘆道,“能把延遲壓縮到0.01秒以內,國內沒人做得到。”
“算你識貨。”錢立陽的臉色好看了些。
“但是,”陳光科話鋒一轉,“用這套可以預判引力涌動的算法,去計算一個虛擬角色的揮刀彈道,你不覺得屈才嗎?”
錢立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說什么?”
“我說,”陳光科盯著他的眼睛,“那套算法,可以提前十七秒,預判因為地月引力微小變化而產生的能量涌動。”
“這才是它真正的用途,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