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顯然把他當成了那些聞風而動的拾荒者。
沈巖笑了笑,遞過去一根煙。
“大爺,我不是收廢鐵的。”
“我以前家里長輩就在這廠里上班,路過,過來看看。”
一個完美的借口。
老大爺接過煙,神色緩和了些。
“哦,原來是廠里的子弟。”
他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追憶。
“唉,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廠子,說倒就倒了。”
“大爺,我聽說,這塊地要拍賣了?”
沈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老大爺“哼”了一聲,吐出一口濃煙。
“拍?誰要啊?”
“你腳下這塊地,當年煉鋼的廢水隨便排,土都壞了。別說蓋房子,種莊稼都不長。”
“再說了,廠子欠了一屁股債,誰買這地,就得把債背過去。傻子才干呢。”
老大爺的話,印證了寧客給的資料。
這塊地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正說著,幾輛越野車呼嘯而來,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大門前。
車門打開。
一個剃著板寸,脖子上掛著金鏈子的壯漢,帶著七八個手下,罵罵咧咧地走了下來。
為首的壯漢,正是武恒。
武恒在齊市這片地界上,靠著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搞了點小錢,開了家建筑公司,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沈巖。
沈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閑裝,氣質與這個破敗的工廠格格不入。
武恒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你,哪兒來的?”
“看什么看?”
他的語氣,充滿了挑釁。
傳達室里的老大爺,臉色一變,趕緊對沈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走。
沈巖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目光平靜地看著武恒。
“路過。”
“路過?”
武恒嗤笑一聲,走到沈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小子,我不管你是誰派來打探消息的。”
“聽好了,這塊地,我陳武看上了。”
“識相的,趕緊滾蛋。別在這里礙我的眼。”
他身后的幾個手下,也都圍了上來,一個個摩拳擦掌,面露不善。
在他們看來,這個外地來的小白臉,怕是已經被嚇傻了。
然而,沈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武恒戳在自己胸口的手指。
“你的手,可以拿開了。”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武恒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在齊市,還從來沒人敢這么跟他說話。
“喲呵?還挺橫?”
“老子今天就不拿開,你能怎么……”
他的話還沒說完。
手腕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沈巖不知何時已經抓住了他的手,五指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腕骨。
“啊——!”
武恒發出一聲慘叫,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他想掙脫,卻發現對方的手紋絲不動。
那股力道,根本不是一個普通人該有的。
“你……你他媽的放手!”
武恒疼得臉都白了。
沈巖松開了手。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衣領,仿佛剛剛只是撣了撣灰塵。
“拍賣場上,各憑本事。”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再多看武恒一眼。
武恒捂著自己幾乎要斷掉的手腕,看著沈巖遠去的背影,眼睛里充滿了怨毒和驚駭。
“武哥,就這么讓他走了?”
一個手下不甘心地問道。
“給我查!”
武恒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把這小子的底細,給我翻個底朝天!”
“在齊市,敢動我陳武的人,還沒生出來!”
坐進車里,沈巖撥通了陳光科的電話。
“光科。”
“查一下齊市一個叫武恒的人,搞建筑的。”
“我要他所有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電話那頭的陳光科有些疑惑,但還是立刻應了下來。
“巖子,你跑齊市去了?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
“只是有只蒼蠅在金礦邊上嗡嗡叫,有點煩人。”
電話那頭的陳光科效率極高。
不過半天功夫,關于武恒的資料就以加密郵件的形式,發到了沈巖的私人郵箱里。
沈巖點開,一目十行地掃過。
果然不出所料。
武恒,本地人,與其說是搞建筑的,不如說是個地頭蛇。
靠著一個在市建部門當副職的舅舅,拉攏了一幫社會閑散人員,開了家所謂的“恒通建筑公司”。
平日里做的,多是些強買強賣、暴力拆遷的臟活。
在齊市這塊地界上,算是一號人物。
但在沈巖眼里,這種角色,連當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是塊墊腳石,僅此而已。
“巖子,這家伙沒什么大背景,就是個滾刀肉,又臭又硬。”
陳光科在電話里補充道。
“在齊市這種小地方,有時候這種人最難纏。”
“要不要我派幾個人過去,幫你處理一下?”
沈巖的聲音很平靜。
“不用。”
“對付一只狗,沒必要把自己也變成狗。”
“拍賣會什么時候開始?”
“后天上午十點,在市產權交易中心。”
陳光-科頓了頓,還是沒忍住。
“你真要拍那塊地?我找人問了,情況比寧客說的還糟,據說地下水都污染了,治理費用是個無底洞。”
沈巖輕笑一聲。
“光科,我什么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
電話那頭沉默了。
的確,從沈巖東山再起開始,他的每一次決策,在當時看來都匪夷所-思,但事后無一不被證明是神來之筆。
“我明白了。”
陳光科不再多問。
“資金方面,我給你準備了十個億的機動額度。”
“好。”
沈巖掛了電話,關掉電腦,靠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一場好戲,即將開場。
兩天后,齊市產權交易中心。
這里與其說是交易中心,不如說更像一個老舊的禮堂。
紅色的幕布已經褪色,木質的椅子上落著一層薄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煙草和塵土的味道。
來參加這場司法拍賣會的人并不多,三三兩兩地坐著,大多是本地面孔,彼此都認識,低聲交談著。
他們討論的,無非是今天哪幾處門面房值得入手,哪家破產企業的設備可以低價淘回去。
至于那塊老大難的紅星鋼鐵廠地塊,幾乎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