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它在平地上很穩,一到復雜的路面,或者受到外力干擾,就很容易摔倒。”
“沒錯。因為它的平衡系統是‘被動’的。感應到失衡,再計算,再調整。這個過程存在延遲,一旦外界變化超過了它的計算閾值,它就一定會倒。”
沈巖的聲音充滿了磁性,條理清晰,仿佛他不是一個珠寶商人,而是一位資深的機器人專家。
這番對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周啟明死水般的心湖。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沈巖的方向。
眼神里,不再是空洞,而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這個人懂行?
而且,懂得很深!
沈巖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注視,繼續對陳光科說道:
“所以,想讓機器人真正擁有‘生命感’,就必須拋棄被動的位置控制模型。要讓它擁有‘主動’預測平衡的能力。”
“主動預測?”陳光科恰到好處地露出了疑惑。
“對。就像人走路,我們不會去計算每一步肌肉要用多大力,關節要轉多少度。我們的大腦會根據路況、自身的重心和速度,提前做出一個模糊但高效的預判,然后身體會根據這個預判去自適應地調整。這是一種本能。”
“要讓機器,也擁有這種‘本能’。”
“這……這怎么可能?”陳光科的演技堪稱影帝,“這得需要多恐怖的算力?而且環境是實時變化的,怎么預測?”
沈巖笑了笑,拋出了今晚最關鍵的魚餌。
“算力不是瓶頸。真正的瓶頸,是算法的底層邏輯。你不能用線性的思維去解決非線性的問題。”
“必須有一種全新的算法,能夠讓機器在運動中實時采集自身和環境的數據,不斷進行自我修正和學習,建立一個動態的、自適應的神經平衡模型……”
“夠了!”
一個沙啞、激動到顫抖的聲音,突然在咖啡館里響起。
周啟明猛地站了起來,因為起得太急,甚至撞翻了椅子。
咖啡館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卻毫不在意,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沈巖的桌前,雙眼通紅地瞪著他。
“你……你到底是誰?!”
“你剛才說的話,是誰告訴你的?!”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守護自己寶藏的巨龍,發現了窺探者的蹤跡。
沈巖剛才描述的,幾乎就是他耗盡半生心血研發出的“動態自適應神經平衡算法”(DSA)的核心理念!
這個理念,他曾對無數投資人、學者闡述過。
換來的,卻只有嘲笑和不屑。
他們說這是癡人說夢,是****的空中樓閣。
可現在,這個陌生人,竟然用如此通俗易懂,卻又直擊核心的語言,將他的畢生所學,闡述得淋漓盡致!
陳光科適時地站起來,做出戒備的姿態。
“朋友,有話好好說,你干什么?”
沈巖卻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看著面前情緒激動的周啟明,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只是平靜地問,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
“能把這套理論想得如此透徹,甚至已經構建出完整算法模型的,全H國,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周啟明先生,對嗎?”
周啟明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怎么會知道我已經構建出了算法模型?
無數的疑問,在他腦海中炸開。
沈巖站起身,身高比周啟明高出半個頭,無形中帶來一種壓迫感。
但他沒有咄咄逼人,反而朝周啟明伸出了手。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沈巖。”
“一個對你的‘理想主義垃圾’,很感興趣的商人。”
最后兩個字,沈巖說得意味深長。
周啟明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看著沈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那雙深邃得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這個男人,不是來嘲笑他的。
他的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同情。
只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欣賞。
一種終于找到同類的興奮。
半晌,周啟明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天才的想法,總是相似的。”
沈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想,我們之間有很多話可以聊。”
“關于未來,關于機器人,關于如何讓你那被塵封的夢想,照進現實。”
周啟明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看著沈巖,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可怕的穿透力,仿佛能將他所有的秘密、不甘和夢想都看得一清二楚。
“聊?”周啟明的嗓音依舊沙啞,“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聊聊我,聊聊擎天實驗室。”沈巖的語氣很輕松,仿佛在邀請一位老友喝茶。
“這里不方便。”
沈巖看了一眼周圍投來的好奇目光,點了點頭。
“我聽你的。”
周啟明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跟我來。”
他轉身,甚至忘了收拾自己那臺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徑直走出了咖啡館。
沈巖和陳光科對視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陳光科順手在桌上留下兩張百元大鈔。
三人一前兩后,沉默地走著。
目的地,正是那棟破敗的13號樓。
周啟明用一把幾乎生銹的鑰匙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吱呀——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后,一股混雜著金屬、塵土和速食泡面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陳光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沈巖卻面色如常,邁步走了進去。
實驗室的景象,比陳光科想象的還要凄涼。
大廳里雜亂地堆放著各種拆解下來的機械零件和報廢的電路板。
幾臺電腦顯示器還亮著,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碼流,但屏幕前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墻角的垃圾桶早已被外賣餐盒和泡面桶塞滿,甚至溢了出來。
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夢想被現實碾碎后的死寂。
“隨便坐。”周啟明指了指一張還算干凈的辦公椅,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