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柏沉默了,只有幾秒鐘,他摘下了頭上的黃色安全帽,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頂象征著“安全員”身份的帽子在泥水里滾了兩圈。
沾滿了污垢,他脫掉了身上的反光背心。
露出了里面洗得發(fā)白的襯衫。
“我跟你走。”
“只要能讓我碰這個項(xiàng)目。”
“命都給你。”
沈巖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光科。”
“把那個胖子放下來。”
“另外。”
“給這位工頭先生留筆醫(yī)藥費(fèi)。”
“畢竟。”
“他剛剛失去了一個這輩子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工程師。”
保鏢松手,胖子摔在泥地里,像一坨爛泥。
還沒等他慘叫,陳光科已經(jīng)把一疊鈔票砸在了他臉上。
“你可以閉嘴了。”
陳光科拍了拍手上的灰,十分嫌棄。
回程的車上,梁亦柏拘謹(jǐn)?shù)刈谡嫫ぷ紊希瑑芍皇植恢劳姆拧?
一直在搓著褲子上的泥點(diǎn),怕弄臟了這輛千萬級別的豪車。
沈巖把平板扔給了他。
“你可以慢慢看。”
“但只有十分鐘。”
“十分鐘后,我要見安然。”
“你需要用這十分鐘時間。”
“組織一套能把投資人忽悠瘸了的技術(shù)說辭。”
梁亦柏手忙腳亂地接住平板,如獲至寶。
“老板……”
他咽了口唾沫。
“這項(xiàng)目叫什么名字?”
沈巖看著窗外維也納的黃昏。
遠(yuǎn)處的圣斯蒂芬大教堂尖頂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天空之城。”
“或者。”
“你可以叫它——神跡。”
梁亦柏的手抖了一下。
神跡。
他看著屏幕上那個完整展開的“巴別塔”全貌。
那是一座像脊椎骨一樣盤旋上升的巨塔。
沒有那種笨重的混凝土外殼,全是輕盈的、張揚(yáng)的線條,像是一株生長向太陽的藤蔓,又像是一柄刺破蒼穹的利劍。
如果這東西真的立起來,整個建筑史都要重寫,所有的教科書都要燒掉。
“我需要一支團(tuán)隊(duì)。”
梁亦柏迅速進(jìn)入了狀態(tài),眼神變得狂熱而專業(yè)。
“這種結(jié)構(gòu)計(jì)算量太大了。”
“光靠我一個人。”
“算到死也算不完。”
“而且對材料的要求極高。”
“普通的鋼材根本扛不住這種張力。”
沈巖從車載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遞給他。
“計(jì)算的問題不用你操心。”
“有個叫楚離的瘋子會配合你。”
“至于材料。”
“碳納米管復(fù)合材料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把圖紙上的每一條線。”
“都給我變成實(shí)實(shí)在在的鋼筋鐵骨。”
梁亦柏擰開瓶蓋,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水讓他滾燙的大腦稍微冷卻了一下。
楚離。
碳納米管。
他雖然不知道楚離是誰。
但聽到碳納米管這幾個字,他就知道老板沒開玩笑。
這是真要玩命啊。
“沒問題。”
梁亦柏深吸一口氣,眼神里那種唯唯諾諾的卑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為頂級工程師的傲氣。
“只要錢管夠。”
“就算你想在月球上蓋別墅。”
“我也能給你搭個梯子上去。”
陳光科在前排笑出了聲。
“行啊,梁工。”
“剛才還被人踹得跟孫子似的。”
“這就喘上了?”
梁亦柏老臉一紅,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桿。
“那是對這堆垃圾。”
他指了指窗外那些平庸的建筑。
“對垃圾低頭,是恥辱。”
“但對神跡低頭。”
“是信仰。”
沈巖沒說話,只是看著手中的u盤。
團(tuán)隊(duì)有了,圖紙有了,接下來就是最精彩的環(huán)節(jié)了。
讓資本為夢想買單。
“去帝國酒店。”
沈巖吩咐道。
“安然這會兒應(yīng)該正在喝下午茶。”
“帶上梁工。”
“讓他去給那些只知道看財務(wù)報表的投資人。”
“上一堂生動的物理課。”
維也納帝國酒店。
水晶吊燈折射著奢靡的光線。
空氣中流淌著施特勞斯的圓舞曲。
安然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小香風(fēng)套裝。
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著一杯大吉嶺紅茶。
她是國內(nèi)風(fēng)投圈出了名的“冷面觀音”,眼光毒辣,手段狠絕。
這次來維也納。
是為了考察幾個歐洲的新能源項(xiàng)目。
“安總,沈先生到了。”
助理在耳邊輕聲提醒。
安然放下茶杯,抬起頭。
看到沈巖正大步流星地走來,身后跟著陳光科。
還有一個……
那是什么造型?
安然的眉頭微微皺起。
那個穿著臟兮兮襯衫、褲腿上全是泥點(diǎn)、頭發(fā)亂得像雞窩的男人是誰?
維也納的流浪漢?
沈巖走到桌前。
沒等安然開口詢問。
直接拉開椅子坐下。
動作自然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安總。”
“茶不錯。”
沈巖掃了一眼桌上的茶具。
“不過今天我不喝茶。”
“我?guī)Я藗€新玩具給你看看。”
安然保持著職業(yè)的微笑,雖然心里對那個臟兮兮的男人很不滿。
但出于對沈巖之前幾次“神操作”的信任,她沒有發(fā)作。
“沈總總是能給人驚喜。”
安然瞥了一眼梁亦柏。
“希望這次不是驚嚇。”
“這位是?”
沈巖往后靠了靠。
指了指渾身僵硬的梁亦柏。
“梁亦柏。”
“我的首席結(jié)構(gòu)師。”
“也是未來世界第一高樓的締造者。”
安然的笑容僵住了。
世界第一高樓?
就憑這個看起來剛從泥坑里爬出來的民工?
“沈總真愛開玩笑。”
安然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
“據(jù)我所知。”
“您之前的業(yè)務(wù)都在軟件和AI上。”
“房地產(chǎn)這潭水。”
“哪怕是千億級別的巨頭。”
“也不敢說造世界第一高樓。”
沈巖沒解釋。
只是給了梁亦柏一個眼神。
“上課。”
梁亦柏深吸一口氣。
把那個還有些燙手的平板電腦放在了鋪著白色桌布的餐桌上。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刻。
但當(dāng)他的手指觸碰到屏幕的那一刻,那個屬于工程師的靈魂,歸位了。
“安小姐。”
梁亦柏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異常堅(jiān)定。
“請您忘掉您見過的所有高樓。”
“哈利法塔。”
“上海中心。”
“那些都是過去式了。”
隨著他手指的滑動,全息投影般的3D模型在屏幕上旋轉(zhuǎn)升起。
那一刻,安然眼里的輕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剛才梁亦柏一樣的那種看見神跡般的震撼。
以及作為資本家嗅到血腥味時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