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墻了。
孫司徒是沒有想到,一向是霸道的皇帝,竟然也遭遇到了如此局面。
能夠怪誰呢?
當初你殺兒子的時候,有想過嗎?
當初你抬晉王的時候,有想過嗎?
雖說孫司徒也不想讓宋時安回來,可這個時候,他可不會去替皇帝解憂。
名義上我是晉王那一派,可晉王今日可不是在保宋時安,而是頂皇帝。
你們父子,相殺吧。
果然。
魏忤生從吳王那細微有些為難的表情,證實了他的猜想,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讓宋時安回來。
從頭到尾,他都只是要爭皇位。
宋時安對他允諾的皇圖霸業,并未打動他。
亦或者說,他認為自己離了宋時安依舊能夠自立。
但,與我何干?
“四哥。”死死的盯著吳王,魏忤生眼神壓迫的低聲催促。
這一幕,旁人都看在眼里。
魏忤生把他架起來了。
這個時候,你若不替宋時安開口,魏忤生就有理有據的能夠直接脫離他。
哪怕他現在實力不太夠,可現在市面上還有一個正值低價的晉王股。
人家輕輕一拉,你一個人如何抗衡三王?
沒辦法,吳王只能硬著頭皮頂上。
就在此時,皇帝突然道:“晉王說的對,我們的使者,在邊境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件事情,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結束。朕,會問罪燕王。”
“陛下圣明。”吳王也順勢道,“宋時安的安危,乃第一要務。倘若燕國限制了他的自由,甚至還軟禁加害于他…我大虞軍隊應即刻北上,蕩平北燕!”
說完后,他視線還悄然的瞥向了魏忤生。
但留給他的,只有面無表情。
里面,還夾帶了一抹失望。
吳王在避重就輕。
晉王說的是,前一個使者為燕所殺,不應當讓宋時安留燕。
可皇帝跟吳王的說出來,便帶偏了節奏:如果宋時安在燕國受到了傷害,就不能答應。
言下之意,他只要沒被軟禁強迫,那還是可以去的。
沒辦法,如若雙王反對,余下人都會被閉麥。
吳王與皇帝的默契被點破了。
魏忤生不是傻子。
沒人能騙得了他。
“晉王,還有什么進言嗎?”
皇帝凝視著這個才智和膽識突然提升的兒子,平和的問。
但鼻息下的龍須,已經顫動。
你真的要跟你老子打擂臺嗎?
“陛下圣明,臣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晉王退了回去。
離間之計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忤生,你應該看清楚這個‘賢’得很是時候的四哥了吧?
這時,葉長清開口道:“臣以為,宋時安是大才,是能臣。這樣的人留在我大虞,可使國富而民強。”
他要反對。
因為這是吳王黨的明面態度。
有找補的意味。
且顯得尤其虛偽。
因為,他只是個葉長清。
“對啊,這大虞沒了宋時安,國也不能富,民也不能強。”一位酸腐的老臣,陰陽怪氣道。
吳王的話不能反駁。
可不代表吳王黨等同于吳王了。
“大人何意?”葉長清問。
“葉府君也是年輕而居高位,自然覺得這朝堂上的老臣既沒用又膽小,都應該退了。”那位老臣,繼續的陰陽道。
“長清不是這個意思。”葉長清解釋道,“有些事情,需要宋時安去做。”
“那別人,就一定做不了?”
持續的扣帽子和道德綁架,讓葉長清知道,這樣說下去之后,絕對討不了好。
真沒想到這晉王會橫插一手。
他事先可是不知道此事。
而且,這位王一向是優柔寡斷。
今天怎么就如此果斷?
葉長清失算了。
他實在是太低估這位王求生的本能了。
晉王,逆風的神。
“可屯田大事,請問誰能來做?”葉長清反問。
這句話,讓場上氣氛驟然改變。
大家不想讓宋時安回來的理由,就是屯田。
可誰敢把這種事情挑到明面,
“陛,陛下讓誰做,誰就去做。”老臣錯開臉,做出不與之爭論的意思。
“諸位不要跑偏了。”這時,孫司徒終于開口,“我們當前要談的,應當是如何處置那燕國吧?”
“孫司徒有何想法?”皇帝問道。
“陛下。”孫司徒頗為鎮定的說道,“臣不懂軍事,但若不答應此事,燕國是要戰,還是和?”
趙烈接話:“請司徒再說明白一些。”
孫司徒笑了,面向這位荀候,解釋道:“倘若宋時安不去做這燕相,我們也能夠聯燕抗齊,那為什么要損失這樣一位狀元呢?如若我們不準許,這燕王又要做什么?打,還是和?”
“康遜自然是不想打。”趙烈道,“可如若我們不應,他應當也不會與我大虞結盟。”
趙烈雖是趙毅的父親,但現在是抑制少壯派的絕妙時機。
誰都明白,宋時安革完世家的命就要去革勛貴的命了。
“那老朽就明白了,多謝荀候指教。”孫司徒點首。
“司徒言過了。”
趙烈回應他的客套。
兩個人看似說了些有的沒的,可這番話幾乎能夠把宋時安釘在燕國。
失去宋時安,我們能夠獲得什么?
不失去宋時安,我們會損失什么?
如此兩問,比什么話都狠。
“宋愛卿,這是你的兒子,應當由你來決定。”皇帝問道,“愛卿如何看?”
這時,眾人才將目光聚集在這位大人身上。
緩緩的走出來,宋靖沉重的開口道:“時安他一直說,想報國。臣便教訓他,勿要自大,這大虞不止你一個官,報國兩個字你還不配說。如若此番,他能夠以身報國,還真的發揮了些作用,也算是得償所愿吧。”
“宋大人莫要如此悲觀,小宋大人是去當相,而非是做質子。”孫司徒假笑的安慰,“這燕國向我們稱臣,那燕王就是我們的藩國。宋時安他,依舊是虞臣嘛。而且,還相當于官居一品的刺史,是封疆大吏呢。”
“宋愛卿,此事是否要應,是看他做不做,而不是逼他做。”皇帝道。
“那陛下,時安是什么意思?”宋靖問。
“據燕王來信說,他請由朕來決定。”皇帝道。
“那就,”宋靖忍痛道,“請陛下圣裁。”
“他若不決定,就由宋愛卿你來決定,你再定不下來,再是百官商榷。”皇帝充分展現民主的說道。
拒絕啊。
魏忤生看向宋靖,用眼神請求對方拒絕。
按理來說,宋靖在這里否了后,宋時安必定能夠回來。
可他已經被放在了烤火架之上。
大家都得出了結論——宋時安做燕相是好事,利國利民,能避免大戰休養生息,且宋時安也得到了好前程。
你要是不答應,就是有私心。
而且皇帝都有這個心思,你領悟到了卻唱反調,那就是大不忠。
所以宋靖只有那一條路。
“臣…對時安誠然不舍,畢竟他是我的親兒子啊。”掩著袖子,宋靖哽咽落淚。而后,抬起手向眾人道,“臣聽他的決定,他若定不下來,諸位來商榷出一條,他的報國之道吧!”
這番話說得,讓那些上了些年齡的,都有了共鳴。
其實每個人都反對屯田。
并不意味著每個人都討厭宋時安。
在朝堂之上,沒有發言的是多數。
有幾位,都被感染得潸然淚下了。
對此,皇帝做出感動的贊賞道:“宋愛卿,真擔得起公忠體國這四個字。”
剩下的人,都在附和的點頭。
魏忤生知道,所謂吳王的努力,已經結束了。
走到中間,他肅然道:“陛下,臣以為結盟只可解一時之患,而改革方才是長久之計。”
這話,讓全場靜默無聲。
“中山王,繼續說。”皇帝道。
“宋時安于《國富論》中所言,皆乃治國之良策。屯田,通商,治軍,此事刻不容緩。”魏忤生道,“燕王乃兩面逢源,見利忘義之輩。我們不可安逸于這片刻的安寧,而對于此刻的問題,視而不見。”
魏忤生這一刻,就像是宋時安一樣,尤其的剛。
而且其皇子的身份,也讓百官難以開口。
但皇帝卻絲毫不亂,尤其平靜。
這反應,明顯是自己沒有對他造成困擾。
什么意思?
“臣以為,殿下所言極是。”這時,孫司徒認真的開口道,“不能夠享這片刻的安逸,在醉生夢死之中,忽視這大虞真正的問題!”
老東西,你要做什么?
魏忤生睜大了眼睛。
“臣以為,在宋時安為大虞燕相,北境暫且安寧之后,應馬上啟動屯田。”孫司徒道,“我等士族,更應當起到表率作用,主動配合屯田!”
“……”魏忤生怔住了。
這才意識到,自己走進了一個多大的圈套。
他們并不抵制屯田。
他們抵制的是宋時安。
宋時安屯田,要改變的是貧富差距。
而這些人贊成的屯田,是剝削中產階級。
那皇帝如何辦?
皇帝他只要糧。
至于糧從何來?
與朕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