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的彎刀劈開最后一塊碎石時,密室里的綠光已經濃得像化不開的墨。他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的毛草靈,她懷里緊緊抱著那塊躁動的引靈石,裙擺被綠色藥汁染出斑駁的痕跡,像極了雪地里綻開的苔花。
“草靈!”他飛身沖過去,不顧那些順著石壁流淌的詭異液體,一把將她攬進懷里。指尖觸到她冰涼的脊背,才發現她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有沒有受傷?”
毛草靈搖搖頭,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呼和察……他被石頭吸成了干尸。”她抬起手,掌心的水泡不知何時磨破了,滲出的血珠滴落在引靈石上,竟被瞬間吸收,石頭里的綠光猛地暴漲,嚇得她連忙松手。
耶律洪眼疾手快地接住石頭,反手將其塞進玄鐵盒子——那是昨夜特意讓鐵匠趕制的,盒壁刻著壓制靈力的符文。隨著“咔嗒”一聲鎖響,盒子里傳來一陣沉悶的撞擊聲,綠光終于被徹底隔絕。
“陛下,李夫人和孩子救出來了!”侍衛的聲音從洞口傳來,帶著難掩的興奮,“黑衣人除了被當場斬殺的,剩下的都擒住了,還搜出不少中原符咒!”
耶律洪這才松了口氣,扶著毛草靈站起身。密室的地面還在微微震顫,石臺上的四象圖案仍在閃爍,像將熄的炭火。他目光掃過那些炸裂的陶罐,里面殘留的藥汁正順著石縫滲入地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類似硫磺的氣味:“這地方不能久留,恐怕會塌。”
毛草靈被他半扶半抱地走出山洞時,陽光正好穿透云層,灑在黑石山的巖石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斑。李夫人正抱著孩子坐在草地上,孩子手里拿著塊糖,怯生生地望著她,見她看來,連忙把糖往她手里塞:“娘娘,這個甜。”
毛草靈接過糖,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掌心,忽然想起密室里那具干癟的尸體,胃里一陣翻涌。她強壓下不適,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頭頂:“以后不怕了,壞人都被抓住了。”
“烏蘭呢?”她忽然發現身邊少了那個總是寸步不離的身影。
耶律洪的眼神暗了暗,朝不遠處的巖石努了努嘴。烏蘭正背對著他們坐在那里,肩膀微微聳動,手里攥著塊染血的帕子——那是她給暗衛包扎傷口時用的,而那個暗衛,正是今早拼死報信的那個,最終沒能撐到救援趕來。
毛草靈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傷痛,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有人陪著靜靜坐著。
“娘娘,屬下無能。”烏蘭哽咽著開口,淚水打濕了帕子,“如果屬下能早點發現秦賬房的異常,暗衛就不會死,李夫人也不會被擄走……”
“這不是你的錯。”毛草靈遞給她一塊干凈的帕子,“那些人的陰謀藏了三年,就算我們再謹慎,也難免有疏漏。重要的是,我們及時阻止了他們,沒有讓更多人受害。”
烏蘭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可三月初三的祭典怎么辦?還有月牙泉的引靈石沒找到,萬一……”
“沒有萬一。”耶律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里拿著那本從破廟密室找到的《開元秘錄》,“我已經讓人把黑石山的引靈石封印起來,月牙泉那邊,巴圖的人正連夜挖掘,務必在祭典前毀掉所有符文。至于那些藏在暗處的余孽,正好借祭典引他們出來一網打盡。”
他翻開《開元秘錄》,指著其中一頁:“老薩滿破譯了上面的星象圖,說三月初三是‘四星連珠’的日子,引靈石在這天的威力會是平時的十倍,但也最容易被純凈的靈力克制。”
“純凈的靈力?”毛草靈不解。
“就是人心的善意。”耶律洪合上書,目光望向遠處的草原,牧民的帳篷里升起裊裊炊煙,像散落的星辰,“祭典上,各部族的人都會帶著哈達和奶酒來祈福,他們的心愿是最純凈的,或許能壓制引靈石的邪力。”
毛草靈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望著耶律洪堅毅的側臉,忽然想起昨夜他說的“演一場戲”,原來他早就計劃好在祭典上徹底解決這些隱患。
回王宮的路上,蘇文正在城門口等他們。他手里提著個藥箱,看到毛草靈,連忙上前查看:“妹妹沒事吧?我在藥鋪配了些安神的草藥,你得好好歇歇。”
“勞煩哥哥掛心了。”毛草靈接過藥箱,想起秦賬房的死,忍不住問道,“秦先生的死因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是被人用特制的骨針刺穿了心口,和之前那幾個中原人一樣。”蘇文的臉色有些凝重,“我在他的賬房里發現了一本日記,說他本想在三月初三那天假意配合,趁機毀掉引靈石,沒想到被同伙發現,遭了滅口。”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日記里還提到一個代號叫‘青鳥’的人,說這人是長安派來的總負責人,就藏在王宮附近,連呼和察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青鳥?毛草靈和耶律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這個隱藏在暗處的總負責人,才是最危險的存在。
回到王宮時,已是午后。毛草靈剛換下沾了藥汁的衣衫,就見烏蘭匆匆進來,手里拿著個錦盒:“娘娘,這是李夫人讓侍女送來的,說是給您壓驚的。”
錦盒里是一對銀鐲子,上面刻著纏枝蓮的紋樣,做工不算精致,卻透著一股暖意。盒底壓著張字條,是李夫人娟秀的字跡:“多謝娘娘救命之恩,愿菩薩保佑您歲歲平安。”
毛草靈摩挲著銀鐲子,忽然想起孩子說的“娘親看到小烏龜記號就能找到我”,眼眶微微發熱。她將鐲子戴上,冰涼的銀器貼著肌膚,卻讓她感到一種踏實的力量。
接下來的幾天,王宮上下都在為祭典做準備。侍衛們加強了巡邏,工匠們在廣場上搭建祭臺,樂師們反復排練著古老的歌謠。毛草靈偶爾會去李夫人的帳篷坐坐,陪孩子下棋,聽李夫人講李大人生前的事——原來李大人曾是耶律洪的老師,教他讀書寫字,還曾在戰場上替他擋過一箭。
“大人總說,陛下是天生的草原雄鷹,能帶著乞兒國飛得更高。”李夫人的聲音帶著懷念,“他這次不肯配合唐朝的人,也是怕壞了陛下的大事。”
毛草靈的心又酸又暖。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這么多人在默默守護著這片土地和這里的人。
三月初二的晚上,毛草靈正在燈下翻看蘇文送來的草藥圖譜,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極輕的響動。她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邊,借著月光,看到一個黑影正翻墻進入王宮,動作輕盈得像只貓。
黑影直奔存放玄鐵盒子的偏殿,手里拿著一把小巧的鑰匙,顯然是早有預謀。毛草靈剛要喊人,就見另一個黑影從廊柱后閃出,兩人在偏殿門口纏斗起來,招式凌厲,顯然都是高手。
她連忙叫醒烏蘭,兩人悄悄跟過去。月光下,她看清了第一個黑影的側臉,竟是王宮的花匠——那個總是沉默寡言、整日與花草為伴的老人!
而另一個黑影,招式間帶著熟悉的利落,竟是耶律洪!
原來他早就猜到“青鳥”會對引靈石下手,一直在暗中布防。
花匠顯然不是耶律洪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耶律洪一腳踩住他的手腕,彎刀抵著他的脖頸:“說,長安那邊還有什么指令?”
花匠咬著牙不肯說話,嘴角卻溢出黑色的血——竟是服毒自盡了。
耶律洪皺著眉,從他懷里搜出一塊刻著青鳥圖案的木牌,和秦賬房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背面的符咒更復雜。
“看來這就是‘青鳥’了。”毛草靈走上前,看著花匠已經僵硬的臉,心里一陣唏噓。這個每天給她送鮮花的老人,竟然是隱藏最深的敵人。
“他服的毒和戶部老庫管員一樣,都是長安特制的‘牽機引’。”耶律洪收起木牌,眼神冷冽,“看來長安那邊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讓所有知情人都服了毒,以防泄露秘密。”
毛草靈的心沉了沉。連最后一個線索都斷了,明天的祭典,恐怕不會那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