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我有觀察到,不止巴圖和阿古拉是這樣的情況,似乎巴特爾也是這樣的情況。估計,可能還有一些家庭也是如此。”下午祁明遠在拍攝完后,就找到林玘說了這件事情。
“你觀察得很仔細,確實這么一個情況,但這件事我們也不好插手。教育方面,城里確實要比我們這兒要強。”林玘放下手中的文件,語氣變得沉重。
他在草原上生活了這么久,對這里的情況早已了然于心。
可即便如此,教育這種事終究是別人家的私事,外人實在不好過多置喙。
即便是在教育資源相對優越的武漢,家長們也是擠破頭想把孩子送進重點學校,更何況是在這廣袤的草原上?
哪個父母不盼著孩子能走出這片草原,奔向更廣闊的天地?這份望子成龍的心思,任誰都能理解。
“當然,如果只是讓她們多帶孩子回來看看的話,還是可行的。你說的辦法,我們可以做到。”林玘隨后也是認可了祁明遠的提議。
關于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們實在不敢輕易承諾什么。
但若是勸說她們常帶孩子回來看看,這件事他們倒是可以幫上忙。
畢竟暑假期間,不僅有從湖北遠道而來的支教大學生,他們還特意邀請了古麗亞開設手工課程。
這些都是讓孩子們回來的好理由。
“不過,”林玘話鋒一轉,望著祁明遠問道:“這事兒我估計沒有那么簡單。不然,暑假她們怎么可能不帶孩子回來?”
林玘緊接著也說出了他的猜想,關于這一點祁明遠也想到了。
“所以,我覺得可以由我跟黃璇上門去了解一下,你覺得咋樣?”祁明遠說著,把目光望向了黃璇。
黃璇看了眼祁明遠,然后說道:“行,我跟你去。”
“成,那咱們明天見!我還得趕回去剪視頻,就不多留了。”祁明遠匆匆告別,轉身離去。
他手頭堆積的事情實在太多,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盡快處理完。
望著祁明遠遠去的身影,黃璇若有所思:“你發現沒有?他現在更融入草原了。那股子對草原的熱忱勁兒,都快把咱倆比下去了。”
“這不就是個好事兒嗎?牧民們找祁明遠幫忙,不就意味著他們更加相信祁明遠嗎?他自己可能都沒發覺,草原的晨露夜風,早把他浸透了。”林玘轉過頭來,望著黃璇笑著回應道。
祁明遠現在這樣,他心里也是很開心的。
他多希望祁明遠能夠永遠留下,可他知道,有些緣分強求不得。
但眼下這樣也很好,看著這個曾經迷茫的青年,在奶茶的醇香里,在牧歌的悠揚中。
如今,正在一點點被草原擁入懷抱,這或許就是最好的安排。
這個變化來得太自然,就像草原上不知不覺生長的牧草。
這一點,就連祁明遠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腳步已經開始習慣松軟的草甸,他的呼吸也漸漸適應了帶著青草香的晨風。
“可祁明遠說的是一個問題,我們來這里是為了讓查干陶勒蓋變得更好的。可如果將來牧民們都帶著孩子去了城里,這片草原還會是我們記憶中的模樣嗎?”黃璇望著林玘,發自內心地詢問著。
林玘知道,她說出了所有草原人心底最深的隱憂。
當外面的世界不斷向年輕人招手,還有多少人愿意回到這片祖輩生活的牧場?
黃璇這話說出口后,林玘也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以至于,房間里的氣氛再次變得凝固起來。
許久,林玘才緩緩開口:“有些事,我們只能盡己所能。能做的,拼盡全力去做。做不到的……”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總要懂得適時放手。”
林玘的聲音低沉而克制,每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擠出來的。
他何嘗不明白這話有多無奈,但這就是他們必須面對的現實。
“可是……”黃璇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輕嘆。
林玘看著黃璇低垂的側臉,語氣溫和地開口道:“別把事情想得太死。你看這草原,昨天還枯黃的草場,一場夜雨就能返青。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說著,他的手指在茶杯沿上輕輕敲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咱們就照著草原老輩人教的,該播種時播種,該放牧時放牧。把手頭每件小事做好了,剩下的,就交給長生天安排吧。”
黃璇望向窗外,忽然輕笑出聲,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成,那就都托付給長生天吧!”
夕陽的余暉剛剛褪去,祁明遠才踏進巴圖家的院子,就看見巴圖搓著手快步迎了上來。
“祁作家,這事兒……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巴圖的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帶上的銅扣,眼神里既有期待又藏著愧疚。
“放心,不礙事。”祁明遠故意用輕松的語調說,還拍了拍巴圖的肩膀,“明天我和黃璇先去探探情況。總不至于……嫂子會拿掃帚趕我們走吧?”
巴圖聞言,黝黑的臉上頓時綻開笑容,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哪能呢!她早聽說你幫阿媽賣刺繡的事了,高興得不得了。再說了……”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你和她還是同族,這份情誼在呢。”
祁明遠聞言輕輕點頭,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比起蘇蘇洛阿媽那些棘手的家事,這確實算不上什么難題。
巴圖既然沒主動提起其中隱情,他自然也不會貿然追問,畢竟承諾已經許下了,此刻多說什么也沒有用,反而還會徒增煩惱。
“您放寬心,讓嫂子回來應該不難辦。”祁明遠話鋒一轉,若有所思地問道,“只是,這都暑假了,怎么沒見他們嫂子帶孩子回來看看?”
話音剛落,巴圖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古銅色的臉龐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黯淡。
這個反應讓祁明遠心頭一緊,這事兒果然沒有表面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