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沒有再問。
阿爸的話,她聽進了心里。
沉默片刻,她掏出手機,一字一字認真地按下:“我等著你回來!”
祁明遠不告而別的消息,像一陣風吹過夏草場,很快就在查干陶勒蓋傳開了。
“巴圖,你問過沒有?明遠到底為什么突然走了?有沒有什么我們能幫上忙的?”李佳佳一聽說消息,就急著催丈夫。
她本是滿心歡喜地從博樂趕回來,卻沒想到祁明遠已經離開。
她心里明白,他這樣匆匆走了,一定是遇到了難處。
“我問了,祁兄弟沒回消息。后來問了林玘大夫,說是他家里出了急事。”巴圖語氣有些低沉。
祁明遠的突然離開,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那之前,他甚至一度以為是自家招待不周,才讓對方不辭而別,內疚了好一陣。
“那他說沒說什么時候回來?我還想給他做幾道湖北菜嘗嘗呢。”李佳佳是真的想謝謝他。
她聽說了祁明遠為查干陶勒蓋做的那些事,也包括對他們家的幫助。
她是打心底感激這個湖北老鄉。
別看那天她說“回去可以,但要幫孩子們補課”,其實誰都明白,那不過是她想留住客人的一種說辭。
草原上的規矩,從來都是盡心待客,更別說對待有恩的客人。
她沒指望祁明遠永遠留在查干陶勒蓋,只想好好地、正式地表達一次謝意。
“不過林大夫說,我們或許能幫上祁兄弟,只是具體該怎么做……他也沒細說。”巴圖語氣里帶著些遲疑,把從林玘那兒聽來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李佳佳。
“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就一定得幫!”李佳佳毫不猶豫,用力點了點頭。
“你真覺得……這樣能行?”黃璇跟在林玘身后,望著他手里那沓材料,語氣里滿是遲疑。
她總覺得林玘這辦法,實在有些不靠譜。
“不試試怎么知道?我琢磨著,這事兒指定能成。”林玘腳步沒停,語氣卻格外篤定,“雖然我沒問過祁明遠他爸媽具體怎么想,但猜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想,他這么著急忙慌地回去,八成還是家里那些老問題——工作不穩當、沒成家、父母要面子……說來說去不就是這些?咱們要幫,就得從根兒上幫他一把。”
“可我們就這么挨家挨戶去敲門?好多牧民只是聽說過祁明遠,連他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會不會太冒失了?”黃璇仍然覺得這個做法太過沖動。
她不是不想幫忙,只是擔心這樣大張旗鼓反而會適得其反。
祁明遠之前雖然做過直播幫了一些牧民,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認識他。
林玘卻笑了笑,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心,我不是亂來的。昨天我就開始著手幫他申請‘博州文旅推薦官’的榮譽了。”
見黃璇還想說什么,他連忙解釋:“這可不違規!你想想,他雖然人回去了,可賬號還在持續更新草原的內容吧?是不是還讓其其格幫忙拍紀錄片?是不是給我提了建議,要申請匠人工坊、打造文藝集市?這算不算為咱們博州做文旅推廣?”
他越說越有信心,眼睛發亮:“你別忘了,他不只是個作家,還是個有影響力的文化博主。咱們草原需要這樣的聲音,也需要讓更多人知道他為我們做的一切,所以他很合適。”
黃璇沒有立即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林玘,目光里帶著幾分審視,幾分了然,像是突然看穿了什么。
“你……你這么盯著我做什么?”林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抹了把臉,“我臉上沾了草屑還是沾了灰?”
“都不是。”黃璇輕輕搖頭,語氣平靜卻意味深長,“我只是突然覺得,你這些話……不像是臨時起意。”
她將目光轉向遠處起伏的草場:“你老實說,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會走?連這一步‘文旅推薦官’,都是你提前給他鋪好的歸途,或者說,系住他的韁繩?”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林玘咂咂嘴,帶著點兒湖北口音的調調,“關鍵不在我嘞,得看他自己。我們哪能替他拿主意咧?更莫說逼他做決定。”
他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繼續說道:“我們能做的呀,就是給他多鋪條路。要是他心里還裝著這兒,那這事兒就是火上澆油,啊不,是錦上添花!要是他心里沒得這兒了……”
林玘兩手一攤,語氣里透著股通透:“那就是我們搞再多,也都是白搭。”
“哎喲,幾長時間冇聽到你講湖北話咯!”黃璇聽見林玘突然冒出的鄉音,眼睛一亮,語氣里帶著驚喜,也跟著說起了方言,“今天么樣舍得開這個口了撒?”
她是真的好久冇聽過了。
“偶爾說兩句,咵咵天,找點家鄉的味道。”林玘笑了笑,聲音里帶著些懷念,轉頭望向了西南方向,“畢竟啊……也是好久冇回去了。”
趕了一整夜的路,天蒙蒙亮時,祁明遠才終于趕到縣醫院。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剛一見面,祁母就緊緊攥住兒子的胳膊,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爸現在怎么樣?”祁明遠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側過身,語氣急切地追問父親的病情。
“醫生說暫時穩定了,但還得在ICU觀察一陣才能轉出來……”祁母低聲解釋著,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拉緊他的手臂,“遠遠,聽媽一句,別再氣你爸了,好不好?”
“我知道了。”祁明遠點了點頭。
他心里那塊石頭總算落了一半,可隨之漫上來的,是另一種沉甸甸的壓抑。母親的每一句話都像無形的線,捆得他喘不過氣。
“媽,我去給您開個房間,您好好休息,我來守著爸。”祁明遠望著母親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心疼。
“哎呀,花那冤枉錢搞么事?我就在這兒趴一下就行。你趕了一夜路辛苦,快去開個房間睡一覺,有事我給你打電話。”祁母連連擺手,語氣里滿是舍不得。
看著母親連睡個覺都舍不得花錢,卻一心只惦記著他的辛苦,祁明遠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澀和愧疚止不住地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