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謝彪的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又慌又亂,更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忿。
他攥緊了拳頭,內心不甘地咆哮:
“憑什么……我靠自己的本事打獵,一沒偷二沒搶,礙著誰了?我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還有錯了?村里修渠修路那些事兒,不都付了工錢么……憑什么發分紅了我要少拿!”
一種被排斥在集體之外的委屈和那種潛在損失而產生的憤怒,交織在他心頭,讓他臉色愈發難看。
而站在角落里的謝無賴,也感覺到了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鄙夷和探究。
沒錯,他家的積分很可能也是不太夠的。
謝無賴那五畝田早就甩手扔給老實巴交的哥嫂打理,自己整天游手好閑,不是在縣城賭坊門口晃悠,就是在京城干些偷雞摸狗、幫閑跑腿的勾當,村里的大小事務更是從不沾邊。
積分?
他連積分冊是啥樣都不知道!
加上他家的十畝田位置偏,離村子不遠不近,全仗著老實巴交的哥嫂帶著倆半大孩子起早貪黑地打理。
哥嫂倆都是地里刨食的死心眼,光伺候那十畝地就耗盡了力氣,哪還有閑工夫去磚瓦廠、木炭廠找那些“安穩”事做?
謝無賴的哥倒是個勤快人,開春時村里組織給果園嫁接,后來搞村道綠化種樹,他也去報名了。
可那些活計都不長久,而且忙活一整天,汗珠子摔八瓣,也才記一個積分!
他嫂子偶爾也會被叫去幫忙洗刷村宴的碗筷、擇菜切肉,一天能記五積分。
可村宴一年到頭能有幾場?
撐死了兩三回,每次忙活兩三天頂天了。
這么算下來,哥嫂兩人拼死拼活,這一年攢下的積分,估計連一百都湊不齊!
一百積分?
聽著不少,可跟那些在廠子里常年干活,日日有固定積分的人家比起來,怕是連人家的零頭都夠不上!
若是按照里正老鬼的說法,這分紅跟積分掛鉤,那他家能分到多少銀子?
十五兩能拿到一半都得燒高香!
想到這里,謝無賴心里又急又恨,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暗罵道:
“狗屁的積分!說得冠冕堂皇,分明就是變著法兒針對老子!老子沒干活怎么了?這村子大頭姓謝!那這分紅就有老子一份!憑什么他們大口吃肉,連口湯都不想讓老子喝順溜?這他媽是什么破規矩!”
一股“我姓謝我該得”的無賴念頭在他心里瘋狂滋長。
他已經開始盤算,等會兒去領取分紅的時候要怎么鬧,或者去找他哥嫂,看能不能想點辦法讓他們兩個去求求情……
謝里正將臺下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尤其是謝彪和謝無賴那副惶惶不安又強裝鎮定的樣子,他心里冷哼一聲,再次敲響了銅鑼,斬釘截鐵地宣布:
“最后,這分紅的銀子,散會之后,大家伙就去找謝長河簽字畫押領取!都記住了啊,必須本人到場,本人不到,誰也別想代領!咱們把規矩立在前面!”
他話鋒一轉,回到了正題上,聲音洪亮:
“現在,大家口袋里馬上就要鼓囊起來了,這貓冬取暖的事兒,也該提上日程,放心大膽地準備了吧?
光靠你們平日里撿來的那點柴火,可不夠燒一冬天的!所以,咱們得囤取暖用的煤!”
說完,他側身讓出位置,對謝長河說:“長河,你跟大家說說囤煤的事。”
謝長河上前一步,揚了揚手里的本子和炭筆,大聲道:
“鄉親們!這次囤冬煤,以自愿為原則,我就是統計個大概的數量,回頭先由咱們村理事會墊錢,統一去相熟的煤窯買回來,運到村里小廣場。
大家再根據自家報名的情況,過來付銀子買走。
都聽好了啊——這次統計了之后,理事會只統一采買這一次!
不報名的,或者報少了后來又想買的,到時候就得自己想辦法去煤窯那邊買、自己雇車拉回來,理事會可不再組織第二次了!好了,現在開始登記,要買的,過來排隊!”
村民們如今早已養成了排隊的習慣,謝長河話音一落,人群立刻動了起來,迅速在謝長河面前排成了一條長龍。
隊伍里立刻響起了熱烈的討論和詢問聲:
“長河,這煤……咱家也沒燒過,買多少合適啊?”
“是啊,三噸是多少?夠燒多久?”
“我家就兩口人,房子也不大,要不要買那么多?”
謝長河顯然提前做足了功課,一邊準備登記,一邊高聲解釋:
“大家別急,聽我說!這煤耐燒,比柴火經用,但咱們第一次用,保守點好。
一般來說,一個冬天,房子不大不小的,準備三噸差不多夠用了,省著點燒還能有剩。
要是家里人多,房子大,或者想燒得暖和點,那就多買點,四噸、五噸都行!
買回去的煤堆,記得上面要蓋好油布或者草席,防雪防潮,不然濕了不好燒!”
經過他這一解釋,大家心里都有了底,登記現場頓時熱鬧起來,此起彼伏的報數聲響起:
“我家!登記三噸!”
“長河哥,給我家也記上,三噸!”
“我們家人口多,要四噸!”
“我先要三噸試試看吧!”
“我家也三噸!”……
謝長河在小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
小廣場上另一邊,李月蘭卻沒有去湊這個熱鬧,他們家昨晚就已經和謝長河打好了招呼,預訂的數量只多不少,足夠這個冬天燒得暖暖和和。
更何況,別人家或許用不起那金貴的黑金木炭,對他們家來說卻不算什么。
這個冬天,有大柴、煤塊和木炭三重保障,簡直就是取暖自由。
看著排隊登記買煤塊的村民,李月蘭和謝里正一邊閑聊著,一邊慢悠悠地朝著“謝氏野菜大觀園”走去。
十月,園子里許多水靈靈的蔬菜得趕在霜凍之前全部采收完畢,該囤的囤,該腌的腌,這可是眼下最要緊的活計之一。
此時,空間的書房里,謝秋芝正在琢磨大書桌上的那幅《先賢授業圖》。
這幅古畫受損的程度比她預想的更為嚴重。
畫心多處斷裂,絲絹脆化,最棘手的是大片大片的霉斑與水漬,幾乎覆蓋了原畫近三分之一的內容,使得畫中先賢的衣袂、弟子的面容乃至背景的松石亭臺都模糊難辨,色彩黯淡失神。
修復它,不僅是對畫藝的極致挑戰,更是對一段即將湮滅的歷史文化的搶救。
只是這畫,確實太破舊了,謝秋芝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