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津城的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給肅殺的“津城站”辦公樓外景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白。
下午最后一場戲,是余則成(王志紋飾)與翠平(蔣文麗飾)在狹窄的家中,借著昏黃的燈光,進行的一場看似日常實則暗流涌動的對話。
王盛盯著監視器,直到蔣文麗那個從懵懂到驟然領悟、眼神瞬間變得清亮又強行壓抑下去的細微表情完美呈現,他才喊了“咔”。
“過了!”王盛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了全劇組的注意力。
寒冷讓他的呵氣凝成白霧,聲音卻清晰洪亮:“我宣布,《潛伏》劇組,提前收工,放假!”
片場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小小的歡呼和議論。
雖然知道年前會放假,但沒想到王導這么干脆,臘月二十九下午就放了。
“大家聽我說,”
王盛提高了聲音,壓下場內的嘈雜:“放假兩天,除夕和初一。初二早上,還在這里,準時開工!都記住了,誰也別遲到,咱們這戲,節奏不能斷!”
“明白,王導!”眾人齊聲應和,臉上都帶著輕松的笑意。
辛苦拍攝了這么久,能回家過個年,哪怕是短短兩天,也是莫大的慰藉。
王盛對旁邊的制片主任點了點頭。
制片主任立刻會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開始按名單發放。
“來來來,王導給大家發新年紅包了!都排好隊,人人有份!”制片主任吆喝著。
紅包的厚度因人而異。
王志紋、蔣文麗、李呦斌等主演,以及攝影、美術、錄音等各部門負責人,拿到的是厚厚的一沓。
而場工、道具、服裝組最底層的小工,拿到手的也是一個扎實的紅包,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兩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兩百塊!王導大氣!”一個年輕場工捏著紅包,興奮地臉都紅了。
這幾乎是他小半個月的工資了。
“好好干!跟著王導,虧待不了咱們!”旁邊一個老燈光師傅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著劇組人員領到紅包后洋溢的笑容和互相拜早年的熱鬧場景,王盛笑了笑,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把后續工作交代給執行導演和制片主任,便帶著助理,頂著越來越密的雪花,乘車離開了津城。
車子駛上通往京城的高速公路時,雪已經下得大了。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間顯得格外寧靜。
王盛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閃過這一年的波瀾壯闊。
……
下午五點多,車子駛入了熟悉的北影廠生活區。
與外面日新月異的京城相比,這里的時間流速似乎緩慢許多,紅磚樓宇,斑駁的墻壁,嬉鬧著放炮仗的孩子,透著一種陳舊而溫暖的煙火氣。
王盛讓司機把車停在不遠處,自己步行走向自家所在的單元樓。
他如今在京城置辦了不少產業,光是別墅就買了兩套,一套在最早的外銷別墅區麗京花園,另一套在新建的嘉浩別墅區。
大平層則選在了朝陽公園附近的高檔公寓和王府井附近的豪宅,都是這個年代頂尖的居住品質。
他勸過父母搬去別墅、或是大平層住,空間大,環境好。
但父親王保國和母親張秀蘭都拒絕了。
“搬那兒去干嘛?樓上樓下空蕩蕩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兒多好,老張、老李都在,下個棋、聊個天都方便?!蓖醣敃r是這么說的,語氣不容置疑。張秀蘭也附和:“就是,街坊鄰居都熟了,住著踏實。”
王盛也就隨他們去了。
只要二老開心,住哪兒都一樣。
推開家門,一股混合著飯菜香和暖氣的熟悉味道撲面而來。
“爸,媽,我回來了?!?
“哎喲,盛子回來了!”系著圍裙的張秀蘭從廚房探出頭,臉上笑開了花。
王保國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聲也放下報紙,嘴角露出笑意:“路上堵車沒?津城那邊雪大不大?”
“還行,路上有點滑,開慢點就沒事。”王盛一邊換鞋,一邊應著。
這時,一個黑影“嗖”地從陽臺竄了出來,圍著王盛的褲腿嗅來嗅去,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正是范小胖送的那只中華田園犬土松“地瓜”。
一年過去,它已經從當初那個小不點長大了一圈,毛色黑亮,精神頭十足。
“真鬧騰啊……”
王盛笑著蹲下身,伸手去揉它的腦袋。
地瓜似乎對這個不?;丶业闹魅擞洃浻行┠:?,被搓得有點不爽,扭動著身子,四蹄亂蹬,試圖擺脫他的魔爪,嘴里還發出不滿的“哼哼”聲。
“喲呵,還不服?”王盛樂了,加大力度又怒搓了一番狗頭,把地瓜揉得東倒西歪,“小樣兒,吃了我們家這么多糧,還敢跟我呲牙?”
張秀蘭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笑道:“你別老欺負它。小范可是經常來看它,每次來都帶好多東西,狗糧、玩具、零食,堆了一陽臺。
還有……喏,你那個臥室,快成倉庫了,都是她送來的營養品、保健品,我和你爸哪吃得完那么多。”
王盛松開地瓜,地瓜趕緊溜到張秀蘭腳邊尋求庇護。
王盛站起身,心中了然。
這丫頭,事業心強,野心也寫在臉上,這是變著法兒地想在他家人面前刷好感度呢。
“吃不完就給鄰里們分分,”王盛渾不在意地說:“那丫頭現在賊有錢,別跟她客氣?!?
他這話倒是不假。
盛影傳媒對旗下藝人的分成比例在行業內算是非常寬容的,基本上是五五開,而且不強制藝人接廣告、商演。
用王盛的話說,“有事業心就多接,沒事業心就當咸魚,公司家大業大,養得起?!?
這種寬松的政策,加上公司強大的資源傾斜,使得盛影傳媒和光線傳媒的藝人經紀部成了圈內許多人向往的地方。
蔡怡濃執掌的光線傳媒藝人經紀部這兩年擴張迅猛,簽下了一百多位藝人。名單上不乏后世耳熟能詳的名字:憑借《那山那人那狗》獲得國際關注、又因《初戀這件小事》人氣飆升的黃小明;在多部影視劇里磨練演技、開始嶄露頭角的李兵兵;憑借《快樂女聲》和《四大名捕》在內地爆紅、同時在港島娛樂圈也狂吃資源的張伯芝。
還有蔡怡濃順手簽下的霍偲燕、阿嬌……名單遞到王盛這里好幾次,他看完也就放在一邊了。對他而言,女人多的根本睡不完。
晚飯很豐盛,都是王盛愛吃的家常菜。
一家人圍著餐桌,聊著家常。
王保國問了些《潛伏》拍攝的情況,張秀蘭則更關心他的身體,念叨著讓他別太累。
吃完飯,王盛幫母親收拾了碗筷,陪著看了會兒電視,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陳良打來的,說哥幾個都回來了,約他老地方聚聚。
王盛跟父母打了聲招呼,穿上外套出了門。
聚餐的地點還是那家他們發跡前就常去的、煙火氣十足的燒烤店。包間里,熱氣騰騰,人聲鼎沸。
王盛到的時候,陳良、猴子、大劉、小兵、許靈都已經到了。
幾年過去,當初的青澀早已褪去,每個人身上都多了幾分沉穩和氣勢。
“盛哥!”見他進來,幾人都站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真摯的笑容。
“坐,都坐,跟我還客氣啥?!蓖跏⑿χ鴶[手,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
猴子趕緊給他倒上啤酒:“盛哥,就等你了!剛從津城趕回來?”
“嗯,下午剛給劇組放了假?!蓖跏⒔舆^酒杯,跟幾人分別碰了一下:“都辛苦了,今年干得不錯!”
“再不錯也是跟著盛哥你干!”大劉嗓門洪亮:“要不是你帶著我們,我們現在指不定在哪兒混呢。”
小兵也連連點頭:“是啊盛哥,想想96年那會兒,為了拍個廣告,求爺爺告奶奶,現在……嘿,做夢一樣!”
眾人紛紛感慨。
從96年那個為了幾千塊、幾萬塊抓耳撓腮的“盛影傳媒”,到如今年營收驚人、業務遍布影視產業鏈各個環節的民營巨頭,他們這五個最初的元老,被人戲稱為“盛影五虎將”的伙伴,是親眼看著、也親手參與創造了這個奇跡。
酒過三巡,氣氛更加熱烈。
聊完了各自的近況和圈內趣聞,王盛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
幾人知道他要有正事說,都安靜下來。
“趁著今天人齊,我說一下年后的人事調整?!蓖跏⒛抗鈷哌^幾人:“猴子,你把金禧典藏的業務整理一下,年后交給許靈。”
猴子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沒問題,盛哥?!?
他雖然有些意外,但對王盛的決定從不質疑。
許靈看向王盛,眼神有些復雜,她在私人訂制業務上做得風生水起,如今調回京城執掌核心業務之一的金禧典藏,顯然是重用。
王盛繼續道:“許靈回京,執掌金禧典藏。猴子,你去沈城,執掌闖關東影視城項目。那邊前期籌備我已經搭好了架子,需要個信得過、又能鎮住場子的人去盯著,你合適?!?
闖關東影視城是王盛布局未來的重要一環,投入巨大,交給猴子,足見信任。
“大劉,小兵,你們倆的職位暫時不動,大劉繼續把影像記憶業務做深做實,小兵繼續執掌盛影勞務。等后續有新業務拓展,再作安排?!蓖跏⒖聪蛄硗鈨扇?。
大劉小兵齊聲應道:“明白,盛哥!”
“陳良,你和于咚,繼續搭班子,把私人訂制業務穩住。這塊是我們的基本盤之一,不能松勁。同樣,有新業務了,再動?!蓖跏⒆詈髮﹃惲颊f。
陳良沉穩地點點頭:“放心,盛哥?!?
對于這些跟著自己從微末中殺出來的老兄弟,王盛在安排時既考慮公司發展,也兼顧了個人能力和情分。
眾人對他的安排都沒有異議,反而充滿了對新挑戰的期待。
正事談完,氣氛又松弛下來。
幾人繼續喝酒聊天,回憶著創業初期的糗事,暢談著未來的設想。
說起如今跟著水漲船高的收入,猴子掰著手指頭算:“業務分紅加上獎金,嘿嘿,我都能買別墅了!”
眾人笑罵他嘚瑟,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屋頂。
1999年,終于徹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