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的京城,春寒料峭。
自2月1日新的《電影管理條例》正式施行以來,直接引發了多重巨變。
首先,是制片權的“解放”與“混戰”。
民營公司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獨立投拍電影,無需再掛靠國有廠標,分享那微不足道的署名權和微薄利潤。
一時間,無數懷揣夢想和熱錢的民營影視公司如雨后春筍般冒出,渴望復制盛影傳媒的成功。
而另一邊,丟了制片權的各個國營電影廠一點都不慌,因為他們依靠電影廠聯盟,背靠中影、盛影,拿到了更牛逼的終端放映權,影院帶來的持續性盈利讓他們安安心心的進入了養老。
當然,一些有野心的電影廠,比如上影廠、長影廠、峨影廠等等,也正在加速與當地兄弟單位集團化,準備再搞一條覆蓋當地的院線,成為制片方高不可攀的爸爸。
其次,是發行放映體系的“重塑”與“割據”。
院線制改革的強制推行,徹底動搖了省市縣電影公司層層轉發的舊發行網絡。
以“中影盛世”為代表的跨省院線快速跑馬圈地,而各地原有的發行放映單位,要么被迫改組加盟,要么在政策與市場的雙重擠壓下迅速邊緣化。
這不僅是商業模式的變革,更是地方利益格局的洗牌。
以上影廠、魔都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含永樂院線)為核心整合的“上海聯和院線”,以及基于粵省本土力量形成的“粵省中影南方電影院線”等,都在摩拳擦掌,試圖與背靠中影集團和盛影資本的“中影盛世”分庭抗禮。
一場圍繞終端渠道的“圈地運動”正在全國上演。
再者,是意識形態管理面臨的新挑戰。
市場放開必然帶來內容的多元化。
如何在鼓勵創作繁榮、滿足市場需求的同時,確保文化安全和導向正確,成為主管部門必須衡量的新課題。
這也使得像盛影傳媒這樣既懂市場規律、又能“把握分寸”的龍頭企業,價值更加凸顯。
……
在此背景下,王盛和他的盛影傳媒集團,雖然憑借超前的布局和強悍的執行力占據了絕對先機,但面臨的已不是藍海暢游,而是群雄環伺、政策與市場雙重考驗的深水區。
當務之急,依舊是上市。
只有借助資本市場的力量,才能以碾壓性的資金和資源優勢,鞏固護城河,完成全國乃至國際市場的戰略布局。
而盛影傳媒集團的上市,也早已不是王盛個人的商業野心中最重要的一環,更被賦予了行業風向標和改革試金石的重任。
2002年3月14日,周四。
京信大廈,盛影傳媒集團總部大會議室內。
氣氛莊重而熱烈。
長長的會議桌一側,是以王盛為首的核心管理層。
對面及會議桌另一端,則匯聚了足以讓國內任何一家企業側目的資本巨頭代表。
這些面孔,本身就是這個時代資本流向的風向標。
高盛董事總經理中國業務負責人胡詛六,這位畢業于清華、擁有哈佛博士學位的經濟學家,是高盛在華業務的旗幟性人物,以其對宏觀經濟和中國改革的深刻見解著稱,舉止儒雅,但目光銳利。
摩根士丹利董事總經理,中國業務負責人吳長根,風格比胡詛六更具攻擊性,深諳國際資本運作規則,對推動中國企業海外上市經驗豐富。
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投資銀行部總經理朱總,作為中國首家合資投行的代表人物,朱總背景深厚,兼具國際視野和本土人脈,是連接中國企業與全球資本市場的關鍵橋梁之一。
他的出現,本身就代表了官方對盛影上市的某種默許和支持。
此外,會議室里還有來自IDG資本、軟銀亞洲、瑞銀的代表,以及國內諸如南方證券、華夏證券等實力派券商的高管。
不可描述事件的陰影依然籠罩全球資本市場,美國本土投資風險偏好降低,巨額資本迫切需要尋找安全且高增長的投資洼地。
剛剛入世、擁有超過十億人口、經濟持續高增長的中國,無疑是全球資本眼中最閃亮的明星。
而盛影傳媒,作為中國文化娛樂產業市場化改革的標桿,連續兩年營收超十億,年利潤超五億,其展現出的盈利能力和成長性,在海外資本看來,充滿了“中國迪士尼”的想象空間。
“王先生,各位。”
摩根士丹利的吳長根率先發言,語氣充滿自信,“根據我們的模型,結合中國電影市場年均近100%的復合增長率,以及盛影傳媒的市場領導地位、完整的產業鏈布局和卓越的管理團隊。
我們認為公司的合理估值應在150億到200億人民幣區間。
這是基于未來五年盈利預測,并給予35-50倍市盈率的樂觀估計。只有在海外市場,比如港島聯交所,才能實現這樣的價值發現。”
高盛的胡詛六點頭附和,語氣相對溫和但立場堅定:“王總,A股市場固然重要,但當前容量和投資者結構尚不支持如此高的估值。
截至2001年底,A股總市值約4.5萬億,市值最高的公司如寶鋼股份、中國石化等,市值多在幾百億至千億級別,且多為傳統行業。
對于新興的文化傳媒板塊,缺乏可比公司,估值體系保守。像盛影這樣高成長、高利潤的企業,在A股可能被嚴重低估。我們支持吳總的看法,H股是更優選擇。”
中金的朱總立刻反駁,語氣沉穩但不容置疑:“胡總、吳總,我理解國際資本的視角。
但請不要忽視幾個關鍵點:第一,電影行業具有鮮明的文化屬性和意識形態敏感性,主管部門更傾向于看到優質企業在國內上市,這關乎文化自信和產業安全。
第二,A股市場正在改革,容量和活躍度今非昔比。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重磅信息,“關于QFII(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制度的討論已在證監會層面進入實質階段,雖然正式出臺尚需時日,但風向已明。
一旦推出,海外資本完全可以通過合法渠道投資A股,分享中國成長。屆時,盛影在A股同樣能獲得國際資本的青睞。”
南方證券的代表也補充道:“而且,在國內上市,品牌效應、政策支持、與本土觀眾的親近感,都是海外上市無法比擬的。盛影的根在中國。”
雙方圍繞上市地展開了激烈辯論。
海外機構強調估值和國際影響力,本土機構強調政策環境和長遠根基。
海外資本甚至提出,為何不能借鑒“青島啤酒”模式,先發行H股,待條件成熟再回歸A股,實現雙平臺融資,撬動更多資金。
眼看爭論陷入僵局,高盛的胡詛六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聆聽的王盛,決定直擊核心:“王總,資本的爭論最終是為企業戰略服務。
我們不妨回到本質問題:您計劃融資多少?
盛影若要實現占據內地50%以上市場份額的宏偉目標,需要多少真金白銀?”
王盛環視眾人,徐徐說道:“諸位的數據和分析都很精彩。
但盛影的眼光,不止于當下估值的一時高低。”
他緩緩說道,“我們要構建的,是一個貫穿內容創作、發行渠道、終端放映、衍生開發乃至技術標準的完整生態。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在全國范圍內,尤其是經濟發達的二級城市,持續建設高標準的多廳影院;
需要將‘成龍快樂園’模式復制到其他核心區域;需要加大對特效技術的投入,追趕國際先進水平;需要儲備更多的優質IP和內容……”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震的數字:“基于此,我們初步測算,首輪融資,需要30億人民幣。”
會議室內出現短暫的寂靜。
30億,在2002年,這是一個天文數字,足以收購數家大型國有企業。
摩根士丹利的吳長根眼中精光一閃:“30億!如果估值能達到180億,稀釋約16.7%的股份即可實現。這在H股市場是完全可行的。”
中金的朱總微微皺眉:“在A股,一次性融資30億挑戰極大,可能需要特殊通道,但并非不可能。關鍵是估值能否支撐。”
王盛抬手,制止了可能的再次爭論:“關于上市地,我的原則是:A股為主,不排除未來在條件成熟時探索境外路徑的可能性。
盛影的根基在中國,我們必須首先扎根于這片土壤。
至于融資方式……”
王盛抬手示意,助理把融資方案分發下去。
……
各路資本代表翻開融資方案。
方案如下:
上市主體:盛影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在國內A股主板上市。
股權結構設置:
王盛在上市前持有77%股份。上市發行新股后,為確保控制權,王盛持股比例需保持在50%以上。
中影集團作為戰略投資者,其20%的持股比例可在上市后適當稀釋,但需保持重要股東地位,以提供持續的政策背書。
陳良的3%股權同樣參與稀釋。
融資與控股權保障:
假設融資30億,根據A股市場可能接受的相對保守的估值,例如,基于較高市盈率如30倍,對應約150億市值,需要發行約20%的新股(30億/ 150億≈ 20%)。
上市前總股本設為100%。王盛77%,中影20%,陳良3%。
發行20%新股后,總股本變為120%。
王盛持股比例變為 77%/ 120%≈ 64.17%。
中影持股比例變為 20%/ 120%≈ 16.67%。
陳良持股比例變為 3%/ 120%= 2.5%。
公眾股東持股 20%。
此方案下,王盛依然擁有絕對控股權。
應對未來資本需求:
本次融資30億已足夠支撐未來2-3年的高速擴張。
為滿足更長遠發展(如國際擴張、大規模并購),可在上市后考慮發行公司債、可轉債等工具,或待A股市場更加成熟、公司市值進一步提升后,進行增發融資。
員工激勵:預留部分股份作為股權激勵池,由我或指定主體代持,未來用于激勵核心骨干,確保團隊穩定和積極性。
……
觀察著各路資本代表的神態,王盛又道:“關于QFII和海外資本。朱總提到的QFII是重要方向。待該制度落地,盛影作為A股優質龍頭,自然能吸引海外資金通過QFII渠道投資,間接實現“引進來”,無需此時急于出海。”
“諸位,”
王盛繼續道:“中國電影市場的大盤,正在以每年近乎翻倍的速度增長。
我可以保證,這僅僅是開始。
隨著入世后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國民收入的提高,它必將成為一個全球矚目的超級市場。
盛影要做的,不是簡單地分一杯羹,而是要與這個市場共同成長,成為定義行業標準的領導者。
我們需要的是有遠見、有耐心、能與我們并肩作戰的資本伙伴,而不是短視的投機客。”
他目光如炬迎著眾人的目光道:“30億,50億,甚至更多,不是為了圈錢,是為了構筑一個未來十年、二十年都無法被輕易超越的護城河。
院線,是渠道命脈;影視城,是IP落地和文旅融合的試驗田;特效技術,是未來工業化的基石。這一切,都需要巨量的、長期的資本投入。”
“我的方案就在這里。”
王盛最后說道,語氣斬釘截鐵:“能接受這個原則,并愿意為此出價的,我們歡迎深入談判。如果不能,那么,很遺憾。”
會議室內,資本的巨頭們面面相覷,心中波瀾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