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素聽得眼睛發亮,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沖著林隱川一行人,那小下巴揚得,幾乎要與地面平行,滿臉寫著:
“本姑娘就住定了,你們能奈我何”。
林隱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簡直是烏云壓頂,隨時可能電閃雷鳴。
林晟被林澈一番連消帶打,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一時找不到詞來反駁。
唯有蘇珮瑤,戰斗力依舊彪悍,指著林澈的鼻子破口大罵:
“逆子!你給我閉嘴!”
“休要在這里狡辯!別當我不知道,這丫頭能逃到你這里,就是你暗中包庇!”
“你還敢說與你無關?”
柳玄素一聽,立刻插話:
“林夫人,您這可真是冤枉好人了!”
“是我自己機靈,甩開了你家那些跟屁蟲,找到清雪姐姐這里的!”
“跟林澈他可沒關系!”
“你們找不到我,是自己蠢,怎么還怪上別人了?”
她這話,本是撇清林澈,可聽在林家人耳里,更是坐實了林澈“從中作梗”的罪名.....
看,都這時候了,還幫著林澈說話!
林澈聞言,簡直是哭笑不得。
這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本想避開漩渦,奈何這漩渦長了腿,自己追著他跑,還硬要把他也卷進去。
這林家人,傲慢慣了,只信自己愿意信的,白的也能說成黑的。
罷了罷了,這渾水,看來是躲不掉了。
他索性不再解釋,仿佛周遭的爭吵,指責,都不過是戲臺上的鑼鼓點兒,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冷光。
麻煩既然找上門,那他接著便是。
只是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更“熱鬧”了。
林隱川盯著眼前無所謂的逆子,只覺得胸口那團老血上下翻涌。
還未等他發難。
林澈又繼續開口道;
“我不過仗義直言,卻讓你們如此奚落...”
“剛才柳姑娘說了,若他不是鎮南王之女,這強盜行徑是否還要繼續?”
“我再怎么說也曾是林家公子,可這瞎了眼的下人竟要帶走綁走我妻子...”
“這一樁樁一件件,不正是像世人告知,林家的強盜行徑嗎?”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
“強盜”那倆字,如同兩只淬了毒的蒼蠅,在林隱川耳邊嗡嗡作響,趕不走,拍不散,簡直要鉆進腦仁里做窩。
今日就算拂袖而去,這二字怕也要化成心魔,夜夜入夢來戳他脊梁骨。
“夠了!”
林隱川猛地一聲暴喝,如同晴空打了個旱雷。
他霍然轉身,那銳利得眼神,直直射向一旁早已抖如篩糠的牛五。
牛五被這眼風一掃,膝蓋骨頓時軟成了豆腐,“噗通”一聲砸在地上。
“王...王爺……這這這……天大的誤會啊!”
他舌頭打結,心里叫苦不迭。
原以為不過是替二公子辦樁“小事”,收拾個不得寵的少爺,順帶嚇唬個小娘子,哪承想事情竟然發展成這樣。
更沒料到,那向來被視為窩囊廢的林澈,今日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指著王爺的鼻子罵街!
“王爺明鑒!”
“是屬下……屬下眼拙,錯把方小姐認作了逃犯……屬下該死,屬下知罪!”
牛五把腦袋磕得咚咚響,心里卻飛快撥拉著算盤珠子。
這事雖是二公子林晟暗中指使,可眼下這情形,打死也不能認。
咬死了是“誤會”,最多自己受點皮肉之苦,若把二公子供出來,那位爺翻臉不認賬,自己怕是連全尸都落不下。
這黑鍋,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林隱川聽得這番話,鼻子里冷哼一聲,那聲音沉得能壓死人。
他讓牛五來抓打傷林晟的女子,也默許了若林澈阻攔便“稍加教訓”,可何曾說過連林澈屋里的女人也一并抓走?
至于牛五那套“認錯人”的說辭,他若信了,這鎮北王的位置也甭坐了,趁早回家賣紅薯去。
“好,好得很!”
林隱川氣極反笑,手指著癱軟的牛五:
“瞧瞧你們干的好事!”
“方才人家罵你們是強盜,本王聽著還覺刺耳,如今看來,半點沒冤枉!”
“我林家雖然權勢不小,但這權勢,可不是用來遮強盜勾當的!”
“來人!”
他一聲令下,聲如金鐵:
“將這混賬東西拖出去,重責三十鞭!”
“讓他好生記住,林家的刀,該對著誰!”
話音未落,幾名如狼似虎的親兵便搶步上前,像拖死狗一般將面無人色的牛五架起就往外拖。
聽到“三十鞭”,牛五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卻硬是咬著后槽牙,沒吭一聲。
只是被拖過林晟身邊時,他那絕望的眼神死死盯了過去。
然而林晟卻像被火燙了似的,急忙偏過頭,眼神飄忽,分明是要撇清干系。
這一眼,看得牛五心頭徹底涼透,比臘月里灌了冰碴子還冷。
處置了牛五,林隱川這才重新看向林澈,面沉似水:
“抓人之事,乃下人胡為,本王并不知情。”
“如今人也罰了,你還有何話說?”
林澈卻半點不退,手臂一伸,指向滿院狼藉....
好好一個家,此刻像是遭了匪劫。
“王爺明鑒,還有這些。”
“您府上的好漢們進門時威風,砸得也痛快。”
“方才他們已親口答應,賠償一萬兩銀子。”
“這個見證人就是王相...”
“若是王爺不信,大可差人去王相府上詢問...”
“一萬兩?”
一旁的蘇珮瑤和林晟同時倒抽一口涼氣,眼珠子瞪得溜圓。
蘇珮瑤那精心描繪的柳葉眉幾乎豎了起來,林晟更是差點跳腳。
就這一院子破爛,值十兩銀子都算黑心,這林澈簡直是窮瘋了,訛錢訛到自家頭上來了!
兩人正待開口斥罵,林隱川卻是一擺手,制止了他們。
他深深看了林澈一眼,那目光復雜難明,有怒意,有審視,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異樣。
“銀子,一分不會少你。”
“本王今日便叫你知曉,林家,不是強盜!”
今日這情形,人是肯定帶不走了。
再僵持下去,只怕這丫頭逆反之心更盛,于事無補。
林隱川心念電轉,雖是萬般不甘,卻也只得暫且按下這口氣。
“也罷,既然玄素侄女不愿移步王府,本王也不便強求。”
“只是玄素啊,你要明白,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非一人心意可扭轉。”
“有些事,乃命中注定,避無可避。”
“唉,你年紀尚輕,日后自會明白。”
“王府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
“何時想通了,隨時可來。”
說完,他再不愿多看林澈一眼,仿佛多留一刻都是恥辱,猛地一甩袍袖,轉身便走。
身后老管家連忙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數也未數,塞到林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