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給他銀子,不過是給他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
“可那逆子是何等秉性?”
“滿京城里論起敗家,他若認第二,怕是無人敢認第一!”
“你當他有了這筆橫財,會細水長流?”
“呵,癡人說夢!”
“他那性子,有了銀子,只會變本加厲,揮霍無度!”
“依我看,不出三五日,那一萬兩,就得被他敗個精光!”
“屆時財源已斷,囊中空空,我看他還如何硬氣?”
“那柳家丫頭,又怎肯再陪他住在那鬼都不愿登門的破宅子里!”
林晟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只是心頭仍存一絲疑慮。
那林澈,真能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將一萬兩銀子揮霍一空嗎?
若林澈此刻能聽見這番對話,定會拍著大腿,無比誠懇地告訴他這位好弟弟:
“能!太能了!一萬兩?”
“那不過是灑灑水,毛毛雨,對于你大哥我心中那宏偉藍圖而言,連個邊角料都湊不齊,根本不夠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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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轉(zhuǎn)回方家老宅。
一場“廚房劫難”剛剛平息,滿院狼藉收拾妥當,鍋碗瓢盆各歸其位,只是那焦糊氣味,怕是還得縈繞幾日。
林澈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瞅了瞅天色,對院中二女道:
“我出門采買些物事。”
“如今咱們也算有了些家底,總不能一直清苦度日。”
話音未落,方清雪便如受驚的小鹿,幾步搶到他跟前。
一雙明眸緊緊鎖住他,帶著幾分懇求道:
“我……我能與你同去么?”
她心下算計得明白。
夫君這花錢如流水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
雖說如今有了進項,可也架不住他那般揮霍。
跟著去,好歹能在旁規(guī)勸一二,即便攔不住他全部,能省下一些,也是好的。
持家不易,能儉則儉啊。
林澈瞧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略一思忖,便點頭應了:
“也罷,同去便同去。”
多個拎東西的幫手,也不錯。
“我也要去!”
另一聲清脆嗓音響起,只見柳玄素也興沖沖跑了過來。
額上還帶著幫忙收拾家務時沁出的細密汗珠。
小臉微紅,卻揚著下巴,一副“本小姐也要見見世面”的傲嬌模樣:
“來了這么久,還沒好好逛過這京城的街市呢!”
林澈瞥她一眼,心道這位大小姐怕是還不知道“人間疾苦”四字怎么寫,逛逛也好。
反正方清雪都去了,再多帶個活潑的,也無甚區(qū)別。
“成,那就一道吧。”
于是,林澈打頭,方清雪緊隨其后時刻準備著“勸諫”。
柳玄素則東張西望滿是好奇,三人一行,便朝著京城最熱鬧的集市迤邐行去。
路上,方清雪終究是按捺不住那顆為家庭財政操碎的心,輕聲道:
“夫君,咱們今日都要買些什么?”
“你可有計較?”
林澈聞言,扳起手指,如數(shù)家珍:
“要置辦的東西,還真不老少。”
“頭一件,做酒的苞米,家里存貨見底了,此番須得多買些,囤著穩(wěn)妥。”
“嗯嗯,是該買。”
方清雪點頭,心下略安。
買原料,是正經(jīng)生意所需,合情合理。
林澈又屈起一根手指:
“其二,便是被褥鋪蓋。”
“咱們在那老宅住了這些時日,夜里蜷在稻草堆里將就,也就罷了。”
“如今手頭寬裕些,總該置辦幾床像樣的被褥,睡得也暖和踏實。”
“再者說....”
他目光瞟向一旁豎起耳朵聽著的柳玄素:
“柳姑娘暫居咱家,總不能讓客人也跟著咱們蓋稻草吧?”
“傳出去,人家該說我林澈不懂待客之道了。”
柳玄素一聽,果然瞪圓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清雪姐姐,你們……你們夜里竟連床囫圇被子都沒有么?”
她生在王府,長在錦繡堆里,實在難以想象“蓋稻草”是怎樣一番光景。
林澈嘆了口氣,替方清雪答道:
“可不是么。”
“自從方家破落...”
“她便靠著替人漿洗縫補,賺取幾文微薄工錢。”
“玄素姑娘你還沒進里屋瞧過吧?”
“我們那床,如今還是稻草鋪就,家里頭真真是家徒四壁,便是個賊溜進來,怕也要搖頭嘆氣,抹著眼淚空手而去....”
“實在沒得可偷啊!”
“啊呀!”
柳玄素驚呼一聲,一把抓住方清雪的手,眼圈兒竟有些泛紅:
“清雪姐,你……你從前竟吃了這許多苦!”
“太委屈你了!”
她雖是任性嬌蠻,心地卻不壞,此刻對方清雪是真心疼惜起來。
方清雪卻是微微一笑,反握住柳玄素的手,柔聲道:
“都過去了。最艱難的日子已然熬完。”
“如今……日子總歸是一日好過一日了。”
說著,她眼波流轉(zhuǎn),悄悄瞥了林澈一眼,心中那點疑惑又如小泡泡般冒起:
說來也奇,這林澈明明花錢大手大腳,毫無節(jié)制,堪稱“敗家”典范。
可不知為何,自他來了之后,這家里的進項反而多了,日子也眼見著有了起色。
莫不是……傻人有傻福?
或是他花錢,竟歪打正著,花在了刀刃上?
柳玄素聽了方清雪的話,又見林澈此刻算計著要買苞米,買被褥,聽起來皆是務實必需之物。
并非要去胡買什么珍玩古董,華服美食,心下對林澈那“敗家子”的印象,也不由動搖了幾分。
看來這林澈,也并非全然不可救藥嘛,至少知道顧家。
方清雪見林澈所言在理,一直提著的那顆心,也漸漸落回實處,輕輕舒了口氣。
或許真是自己多慮了?
夫君他即便要花用,也是有的放矢,為了這個家,為了生計生意。
如此看來,他倒也沒有傳聞中那般荒唐敗家。
林澈不知二女心中這番曲折,自顧自繼續(xù)算道:
“這其三嘛,便是牛油。”
“咱們那辣油的買賣,如今算是有了穩(wěn)定的銷路,家里存著的料,估摸著只夠再送幾次貨。”
“牛油這東西,尋常市集上未必時時都有,趁現(xiàn)在手頭方便,也得多儲備些,免得斷了生意。”
“有理,是該未雨綢繆。”
方清雪再次點頭,心中那點欣慰又添了幾分。
看看,夫君連生意后續(xù)都考慮到了,果然是在正經(jīng)籌劃。
殊不知下一秒,他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