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氣溫低得可怕,呵出的氣瞬間變成冰晶,眉毛、胡須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這鬼天氣,讓我們在這里蹲守那個病秧子,真算是要了我老命?!币粋€臉上帶疤的漢子低聲罵道,使勁搓著幾乎凍僵的手。
他們已經在這冰天雪地里熬了快一天,此刻身體和精神都瀕臨極限。
“頭兒,消息準不準?”
“那病秧子細皮嫩肉的,這種天氣真敢出來?別是把我們當傻子耍吧?”另一個聲音帶著濃重的怨氣。
孫霸也是臉色鐵青,嘴唇凍得發紫。
他何嘗不懷疑?但想到張懷遠的狠辣和事成后的重賞,他只能咬牙堅持。
“都給老子撐住!”孫霸低吼道,聲音因寒冷和憤怒而扭曲。
“錢貴那個王八蛋拿了老子的錢,不敢騙我。那病秧子肯定出來,等宰了他,回到鐵壁關,美酒女人管夠!”
“誰TM再敢抱怨,老子先剁了他!”
眾人噤聲,但眼中的不滿和身體的顫抖卻無法掩飾。這一夜,風雪依舊,寒冷如同無數根細針,扎刺著他們的骨髓。
每一分每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是煎熬,對溫暖的渴望和對任務的懷疑交織在一起,折磨著他們的神經。
他們并不知道,自己不僅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更是即將被獻祭的誘餌。
一場針對他們,也針對他們主子的更大風暴,正在這漫天風雪中悄然醞釀。
而孫霸一行人的蹤跡,正如方云逸所料。
當他帶著他那二十余名精銳死士,借著錢貴的掩護和風雪的遮蔽,潛出烏山關,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向落霞坡時,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另外幾雙隱藏在雪幕后的眼睛。
關外,是廣袤而殘酷的北境荒原,是蠻族世代游獵、賴以生息的土地。在這里,每一片雪丘,每一叢枯林,都可能潛藏著蠻族最優秀的獵手和斥候。
他們像狼一樣熟悉這片土地,像雪狐一樣善于隱匿。除非擁有特殊的手段或者逆天的運氣,否則,任何大乾人員出關,想要完全避開蠻族無處不在的斥候監視,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孫霸等人離關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距離他們潛行路線約兩里外的一處雪坡上,幾塊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積雪”微微動了動,露出了兩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
他們身上披著白色的偽裝皮毛,臉上涂著防凍的油脂和白色顏料,整個人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
“頭兒,看那邊?!?
一名年輕的蠻族斥候壓低聲音,用蠻族語對身旁的首領說道,他的目光穿透風雪,精準地落在孫霸一行人模糊的身影。
“一隊人,大約二十多個,從烏山關里溜出來的。看動作,不像普通士卒,倒像是乾人軍中的好手?!?
被稱為“頭兒”的蠻族斥候隊長,是個臉上帶著一道凍瘡疤痕的中年漢子,他瞇著眼睛觀察了片刻,嘴角咧開一個冰冷的弧度。
“哼,這般鬼鬼祟祟,還換上了咱們血狼的皮子?可惜,形似神不似,走路的架勢和雪地里留下的痕跡,一看就是乾人那些習慣走官道的軟腳蝦。”
他略一思索,對年輕斥候下令,“你,立刻回黑石堡,稟報兀術魯大王?!?
“就說發現一隊乾人精銳,偽裝成我族戰士,潛行方向是落霞坡。意圖不明,但很可能與方家那個剛到烏山關的小崽子有關?!?
“是!”年輕斥候領命,如同雪地里的白色貍貓,悄無聲息地滑下雪坡,迅速消失在風雪中,朝著黑石堡方向疾馳而去。
斥候隊長則繼續帶著剩下的人,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遠遠地吊在孫霸隊伍的后面,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并將他們的最終埋伏地點——落霞坡側翼的那個背風山坳,給牢牢記住。
…………
黑石堡,蠻族王庭南征大營。
南院大王兀術魯剛剛聽完斥候回報,他龐大的身軀窩在鋪著完整熊皮的寬大座椅里,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堅硬的扶手。
“偽裝成我族戰士?去了落霞坡?”兀術魯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戲謔。
“落霞坡……那里埋葬著方震天老兒的一家老小吧!呵,看來張懷遠那條乾人的狗,是迫不及待地想替他的主子清理門戶了。”
他麾下的一名千夫長聞言,立刻躬身上前一步,右手撫胸請命。“大王!既然知道他們的陰謀,不如讓末將帶一隊人馬,將他們連同那個方家小子一起……”
“不急。”兀術魯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臉上露出一個近乎殘忍的笑容。
“這些乾人,往往自以為是,認為一切事物都應該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尤其是那個該死的張懷遠,此人陰險狠辣,不可不防?!?
“他竟然選擇了對方家那小子動手,怕是有所準備,或者是想要栽贓嫁禍。”
“但是那又如何,他上演一出好戲,我們看看又何樂而不為呢?窩里斗的狗咬狗,先不要急著插手?”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粗糙輿圖前,伸出手指、指著落霞坡的位置。
“傳令給監視的斥候,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給本王睜大眼睛看清楚,看看張懷遠養的這些狗,是怎么咬死方家最后一點血脈的。順便,也看看烏山關那些方家舊部,會有什么反應?!?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期待。
“等他們殺得兩敗俱傷,或者等那方家小子人頭落地,我們再出去收拾殘局也不遲。”
“若是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趁機咬下烏山關一塊肉來。”
“大王英明!”帳內眾將齊聲應和,臉上皆是露出了看好戲的猙獰笑容。
在他們看來,大乾內部傾軋,是他們南下的最佳助力。既然有人愿意代勞清除障礙,他們也樂得坐享其成。
于是,一道命令從黑石堡內傳出,嚴密監視,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一時間,無數雙蠻族斥候的眼睛,如同黑夜中幽狼,從四面八方聚焦于落霞坡,等待著那場預料之中的“好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