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岫點點頭,白天的時候她心里慌得很,突然一下子她爹沒了,家里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她們娘幾個未來該怎么活,她都迷茫的的厲害。
這會子不慌了,又空蕩蕩起來,心里無措的時候腦袋就乏的厲害,倦怠的眼皮努力睜開,在勞累的困意下瞇了起來。
“閉上眼睛歇會兒吧,晚上我陪陪你。等會兒他們回去了我喊你起來。”顧六看她實在有些撐不住了,開口勸她。說到底她還只是個孩子,那有什么一夜長大這種事,不過是變得堅強學會隱藏自己的膽怯和不安罷了。
“爺,你明兒不回去了?”聽到顧六說晚上要陪她守靈,云岫睜開眼睛,詢問道。
雖說顧六在這里陪著她心安不少,但是顧六家里還有他的事,地里的活要做,家里的事也要他來安排,她長大了知道了責任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回去。雇轎子。”顧六腳累的酸疼,在這小院里走來走去的不覺得有多遠,但是盤地頭這事最是耗步子的,這可比下地干活要累的多了。
“村里可沒有轎子給你雇。”他們這窮鄉僻壤的,比顧六住的地方都偏僻,顧六的小院子好歹還有一條寬敞的路能夠跑馬車,她們村上通往城里的那條小路走兩頭牛都得擠一頭走地里呢,那里能有轎子給他大爺坐的。
“那我坐牛車回去。”顧六緊挨著云岫,坐在地上,也不嫌臟,拿著一根小棍在地上不知道劃著些什么,抬頭看她一眼道:“我白天看見村長趕著牛車送人,村長家有牛車,明兒讓他送我回去,地里的莊稼,得看著。”
“嗯。”其是云岫不愿意顧六回去的,顧六在,她好歹有個能商量的人,心里也有底,顧六回去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心里頭總覺得沒個著落。但是這是她家的事,她爹沒了,以后家里的重擔,她得挑起來,這事,顧六沒義務也沒法子留在這里幫她的忙。
又想起剛才在水井邊上洗臉的時候,看到二娘屋子里的有個人影的事,云岫壓低了聲音說道:“爺,我跟你說個事。”
“嗯,說吧。”顧六爺將腿翹到一旁的石頭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身子稍稍側了過去。
“我剛才在二娘房里,看到了一個人影。”云岫眉頭緊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看身形和發誓,應該……是個男人,。”
“我也瞧見了。”顧六與她對視一眼,幽幽的說道。
什么?云岫一臉驚愕的看著顧六。
“收起你那一臉可怕的表情,是李大夫。”過了飯點兒,眾人都要離去的時候,顧六就瞧見李大夫跟著一群婆子們往屋里走,應該是給她二娘號脈去了。畢竟今天她們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孕婦的情緒尤為重要,他一婦科大夫去跟著人群進去幫忙診脈這事,也是應該的。
“李大夫怎么這么晚才走?”云岫蹙著眉,疑惑的問道。
“不晚啊,天沒黑就走了,領著他的小藥童跟著一群村婦一起出來的,我看他走的時候還跟村長打了招呼呢。”
天沒黑?“爺,不對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云岫一下子就坐了起了。
“宋九叔走的時候我才看到的那個人影,那會兒二娘房里應該是沒有別人了!”顧六跟她說的不是一回事,云岫的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起來。
宋九叔這個人顧六有印象,好像是云家一個遠房的親戚,干干凈凈的老頭,胡子通白,在人群里說話蠻有分量的,有幾個提議瓜分云家的親戚被他兩句懟的臊著臉回去了,聽他話里話外,是個念書明事理的,他這才多看了兩眼記在心上。
只是云岫這聲驚叫太過大聲,遠處有幾個也在休息的頻頻轉頭過來瞧他們。
“噓”好一會兒后,顧六爺四下望了望,院子里的幾個人都在各自忙各自的,這才低聲跟云岫說道:“人多嘴雜的,你留神點就好了,別聲張。”
“嗯。”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云岫低著頭小聲點頭回道。
“要不我明兒留下在再陪你一天。”顧六有些不放心,自古奸.情出人命。云木匠才死,云岫她二娘屋里當晚就出現了男人的影子,這事但凡有個腦子的人,用腳后跟想,也能感覺到這里面的不對勁兒。
“不用。”云岫搖搖頭。她知道顧六寶貝他地里的莊稼,不開花不結果的,光禿禿的樣子,顧六天天稀罕的很,刮風下雨都要去地里打著傘瞧瞧,看看它們長勢如何。
兩天見不著他的莊稼,這不是難為顧六。
“我自己能行,還有村長給我幫忙呢。再說我只是好像看到了,萬一是哪家嬸子大娘身材魁梧些呢。”知道他擔心自己,云岫寬慰顧六順帶也寬慰自己道。
第二天蒙蒙亮,顧六就一大早摸到村長家,讓村長用牛車送自己回去。
夜里下了一場大雨,加上云木匠的事,村長也沒休息,天一亮就早早起床了,顧六爺昨天打過照面,他不是小氣的人,便應下了這門差事,趕著牛車將顧六送回去。
早上的時候,二妮也醒了,跟大妮在床上互相抱著又哭了一抱,有兩個姐姐坐鎮,四妮也終于不用再坐在一群嬸子大娘中間有樣學樣的哭了。
云岫將四妮拉到了墻角邊,替她穿好喪服,又理了理她的白角帽。
附在她耳朵上叮囑道:“四妮,今天你啥也不要做,好好守在二娘身邊,看著點二娘。爹爹走了,二娘傷心的很,二娘肚子里有娃娃,身子金貴,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你一定要大聲喊人。我跟二姐都在院子里,你喊一聲我們就馬上來了。”
四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家里的幾個姐姐里面,她最聽三姐的話了,三姐比二姐難說話,比大姐脾氣爆,但三姐做事情講道理,小孩子別的不知道,但是愿意跟她講道理的大人,在她眼睛里就是最厲害的那個。
領了三姐的命令 ,就乖巧的去二娘房里陪二娘。
二娘屋里已經有很多婆子都已經來了,大家伙跟云木匠家都是多年的鄰里了,二娘雖然嫁過來的晚一些,但是看在云木匠的面子上,大家也會多心疼她兩分的。
村里人本來就沒有什么是是非非的,祖祖輩輩的老鄰居了,平日里磕磕絆絆的吵個架鬧個矛盾什么的,誰家有個什么事了,頭一個站出來搭把手的還是一個村的鄉親,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
更何況云家二娘還大著肚子,大家都怕她情緒不穩定,萬一有個想開想不開的,做了什么事在座的可都是罪過。
二娘雖說對木匠兇了些,但是跟鄰居都相處的不錯,沒跟誰家拌嘴吵架過,她跟云木匠那個喪門星大姐斗智斗勇的事,大多數村里人都是佩服的不得了,直感慨可算有人制住她了,熱心的嬸子大娘也都樂意過來跟她說兩句寬慰的話來。
四妮守了一天,連窩都沒挪過,不管是誰跟二娘說話她都坐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滿是關切。
晚上的時候,云岫把她拉倒一邊問:“四妮,今天二娘屋里都有誰去了?有沒有人說不好聽的話熱二娘生氣啊。”
四妮掰著手指頭一個個的數:“有李嬸嬸,劉奶奶,趙嬢嬢……”嘟著小嘴‘叭叭叭’的數了一大圈,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一個人惹二娘生氣。不過二娘就是突然不愛說話了。我把茶杯摔在地上,二娘也沒有生氣,沒有罵我。”
沒有幫三姐找出來誰惹二娘生氣了,自己倒是還做了錯事,她這算是沒有完成三姐交代的任務么?
云岫捏了捏她的小臉,夸了一句:“四妮,真乖。”
得了夸獎,四妮這才換了笑顏,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喜怒哀樂,得了表揚她就開心。
許是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些,很多年以后,云四妮面對很多家庭的悲歡離合的時候,也不過淡然置之,有人說她無情,有人說她冷漠,只有云家的人知道,她是在為自己年幼無知的時候,不懂得父親離世的悲傷而念念不忘。
云岫就納悶了,昨天晚上她是明明白白的看得清楚,那個人影的身高尺短,絕對是個男人,而且頭上的發髻用布包了,扎的男子裝扮,且衣冠端正的應該是個斯文人的樣子。
絕對是昨天來過的男子里面的一個。只是昨天來的人太多了,有些遠到的出于禮節也都禮數俱全的穿著正服,就算是莊稼人沒有長衣長衫的,都盡可能地換了體面的衣服過來,單憑一個影子,實在是很難從一群人里面分辨出哪個才是她要找的男人。
云岫起先覺得像是李大夫,畢竟發誓一樣,且個頭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昨天顧六又說李大夫天沒黑就回去了,顧六沒必要說謊,他說看到了就肯定是親眼看到的。
那么,昨晚那個人就不可能是李大夫了。
云秀愁眉不解,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