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面對這種指責,黑曾琦也沒有惱怒生氣。
依舊心平氣和道:“大哥,看來你是對我多有誤會了,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都是爹爹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呢。”
他好模好樣的講道理,愈發的顯得黑曾福是個橫行野蠻的粗人了。
歐田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
確實粗魯了一些。
站在黑曾福身后的那個男人說話了:“二少爺,縣太爺還沒判下來個公斷呢,您就這么忙著給自己開脫,有點兒操之過急了吧。”
一句話就把方才黑曾琦的那些巧妙言論都歸功于了解釋開脫。
被他這么一說,黑曾琦也不分辨,嘿嘿的笑了一聲。老實的等著衙門口的公斷。
有趣有趣,黑曾琦畏懼他。
歐田又看了那一眼那人,光是維護黑家兩房之間的安靜這事上,這人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衙門口的差官把黑家兩房參與了打架的人都帶了回去,連帶著還有黑曾琦和黑曾福兄弟兩個。
連帶著之前說話的那個男人,也一起跟著來了。
案子已經實地查看了,沒有到審問的時候,黑家也是海晏城里的大戶人家,少許顧忌些面子,就沒有升大堂。
只是開了花廳,有衙役們一起陪著,升了二堂處理。
黑家兄弟兩個也知道歐縣令這份好意,進了衙門口,倒是沒有再爭斗,起什么糾紛。
“都做下來吧。”歐田把眾人都帶到了花廳,安置坐了下來。
然后自己卻帶著紅師爺,兩個人單獨繞過廡郎,進了書房里面去。
眾人不明所以,連宋老三他們都不知道縣太爺這是鬧得哪一處。
那男人扭頭問坐在一旁的宋老三道:“宋捕頭,衙門口這是什么時候改的規矩?”
說是把人叫過來審問呢,結果縣太爺帶著師爺兩個人走了。
宋老三撓了撓頭,憨厚笑道:“這……我也不知道啊。”
花廳這處是一團疑惑,大家伙一起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書房里面,則是清新淡雅,歐田沖了清茶,跟紅師爺兩個對坐品茗。
好不愜意。
人突然,歐田開口問道:“黑曾福身旁的那個人是誰啊?”
紅師爺臉上肉嘟嘟的擠出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道:“算是我家的親戚。”
“哦?”歐田應聲,等著他繼續往下面講。
“他叫紅業。原先是跟著我爹學師爺的,后來我家老爺子看他可造之材,就收了他做干兒子。算起輩分,我得稱他一聲干哥哥呢。”
歐田問:“如今呢?”海晏縣可沒有兩個紅師爺,在白馬郡李府里面,他也不曾看到過有這么一號人物。
紅師爺把手里面的茶一飲而盡,道:“原本他也是在這白馬郡底下的縣城里面做一個小小的師爺的,后來他跟著的那任縣太爺犯了事,人家當老爺的上面有人,一門十三口的人命官司,就拖著他下水了。后來還是趙家看在往日的交情上面,出頭救下了他的一條小命,師爺是做不成了,他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就一心在趙家老老實實的做了一個掌事。”
說完這話,他又想起來可能會引起歐田的誤會,想再解釋。
“我不是那種多心的人。”歐田笑著道,“而且也沒有那拍屁股走人的心思。”
海晏縣雖然亂了一些,但前途無量。
白馬郡的老丈人做個扶持可以,但若是長久的靠山,還是日后要他自己好生表現,往望京城里面去才成。
老丈人再厲害,也只是在關外蹦跶。
望京城那才是大陳真正的權利圈子。
而且,他還有著扶家這老主子的一份交情呢。
紅師爺笑:“我一看老爺您,就是踏實做大事的人。跟著您,我們心里面踏實的很。”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好聽的話多說一些,總是沒有什么過錯。
歐田站在窗戶前面,透過縫隙往花廳那邊看了看,已經是等不及了。
好幾個腦袋都嘗試著探頭出來,張望著書房這邊的情形。
“吃好了茶,那邊也醞釀的差不多了。”他笑著說道,“你過去,先把黑曾福帶過來吧。”
紅師爺放下茶杯,笑著道:“好嘞。”
黑曾福被頭一個叫進了書房,腦子里面的疑惑就更大了。
方才過來之前,紅掌事的頭頭告訴他,這師爺是他們自己的人,有什么事情就看他的眼色行事。
黑曾福打量了一下,胖的一團的紅師爺。
這頭豬,腦子該不會也是跟豬頭一樣吧。
“吃清茶么?”
坐在對面的縣太爺出聲問道。
黑曾福收回了在紅師爺身上的眼神,也不跟他多客氣:“來一杯吧。”
歐田捏著夾子,給他面前放了一杯。
黑曾福一飲而盡,砸了咂嘴:“味道淡了些。”
歐田道:“黑少爺愛吃濃茶,自然口味有些不合適。”
黑曾福冷笑:“黑家的產業都在人家手里面強行霸占著不給,我們這些被欺負了的,可是連吃什么茶都未必能夠自己當家做主的。”
“這倒不至于吧。”歐田有些不信這話,“好歹您也是黑家的長房長子。”
黑曾福撇嘴:“駐軍出事那天,我們這幾個兒子里面,老頭子可只帶了他一個出來。”
就算是天下大多父母的心都是偏的,但這種生死抉擇的事情,在兒子里面有所偏頗,也未免是過分的厲害了。
歐田點頭,眼神看著他,表示同意和理解:“那確實是有些過分了,我家里面也有一個兄弟,雖說是父母總是偏向會好聽話的那一個,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生死攸關的時候,還是要一視同仁的。”
黑曾福是個直性子。
吃茶聊天的,就跟老友之間說話抱怨似的。
他心里面自然就沒有那么多的顧忌了。
接著歐田的話題繼續說下去:“這算什么,更過分的還有呢。他娘洗腳丫鬟出身,仗著李家的面子在老爺子面前有了一個頭臉,他倒是把這份厚顏無恥的功夫學的精致的出奇。”
歐田道:“難道這么多年,六爺就沒有讓你也接手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黑曾琦雖然得黑老六的喜愛,但他可是聽別人也說了一些東西的。
黑家的這幾個兒子,可都是手里面有吃飯的生意,就算是日后不仰仗著當家那一房了,也誰都不會餓死的地步。
庶子們手里面都握有一些本事,更何況黑曾福這個嫡出的大房呢。
“那算什么?我們黑家關鍵……”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眼神閃躲著,把杯子往前面推了一下,“老爺,我口渴了,能再來一杯茶么?”
歐田笑著又給他續上了一杯。
他吃了茶,卻不再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了,只是講一些兄弟兩個之間覺得有些偏頗的事情。
男人絮叨起來,不比那些碎嘴子的婆子丫鬟差到哪里去。
加上歐田為了能夠讓他放下戒備之心,故意的做出一副好說話好商談的樣子。
黑曾福又是一個喜歡碎碎念的人。
過往的雜七雜八,說起來跟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他喝茶,歇歇嘴的間隙,歐田才得空把人給趕出去了。
紅師爺坐在一旁咧嘴直笑。
歐田瞪他:“這黑家老大之所以不得他爹喜歡的原因,恐怕就是這張碎嘴子吧。”
紅師爺道:“黑曾福這張嘴,可是隨了趙氏的。娘兩個嫡親嫡親的相似。”
歐田要被他氣笑了。
這么碎嘴子的人放在身邊。
黑老六沒有把人給掃地出門,已經是親生的了。
下一個被請進來的是紅掌事。
紅師爺也沒有避嫌的走開,開熱情的上前給他這個干兄弟到了熱茶。
紅掌事不虧是在衙門口做過二把手的人,坐在那里默不作聲的,但神情狀態,卻沒有一絲膽怯的模樣。
歐田笑著問他:“紅掌事是趙家請過來給大少爺出謀劃策的?”
“我這點兒能耐,有什么出謀劃策的。”紅掌事也笑著否認了,“不過是趙家老爺子心疼孫子,黑家出了如今的事情,老爺子派我過來,在大少爺身邊看著些,以防他直性子不懂得變通,被人家下毒害了性命都不知道的。”
他話里面的意思說的明白。
他在黑家,只是得趙家老爺子的委托,保護大少爺而已,只要無關大少爺性命的事情,那他都不會摻和的。
也間接的借著保護的名頭,把黑曾琦要謀財害命的行為,給做下去了。
“不至于啊。”紅師爺道,“黑家就那些生意的事情,兄弟幾個霸道能霸道到哪里去呢?用得著謀財害命的行為?”
紅掌事對他少了幾分防備的,隨口反問:“你怎么知道黑家只有面上這些?”
歐田道:“那還有什么的?不如紅掌事講出來,讓本官給你做個公斷。”
“……這。”紅掌事跟紅師爺對了個眼神。
這海晏縣城新來的縣太爺,他還是頭一次打交道呢。
“老爺是公斷之人,肯定能給個滿意的答復呢。”紅師爺跟他說道,又怕他還有別的防備,又補充了一句:“況且老爺是郡守大人的貴婿 。”
趙家是李郡守的心腹,雖說李家還占著一個旁宗的內親,但是相比之下,趙家和郡守大人之間,更為親近一些。
聽到了海晏縣縣太爺和李家的這層關系,紅掌事心里面的那層芥蒂也稍稍放下了許多。
他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面,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開闊。
也藏不下來什么人在里面。外面,一樣的一片靜謐。
他斂了斂眸子,看著面前茶杯,沉思了好一會兒功夫。
才開口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