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梔面無表情地,看著辦公室的服務員都訕訕的退了出去。
她轉(zhuǎn)過頭來,直視著表情有些復雜的孟凝,聲音里是一片死寂:“我能預支一些工資嗎?”
孟凝挑了挑眉:“你就這么缺錢?”
溫梔漠然道:“我有一個白血病女兒。”
“哦。”
孟凝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表情平平的應了一聲,索然無味道:“這么沒意思啊……不過來這里上班的人大多都很無趣。不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那個。”
她打了個哈欠,隨手打開身邊的抽屜,抽出了一疊厚厚的鈔票,就那樣很隨意的塞給了溫梔:“收著吧。”
溫梔手足無措地把那堆鈔票接了過來,努力想要把它們都塞到自己身上的各個兜里。
真奇怪,明明是一堆什么用處都派不上的紅紙,卻可以用來拯救一個生命。
也可以讓自己拋棄掉最后一絲尊嚴。
“喂!”
溫梔抬起頭來,和那個女人對視了一眼,孟凝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冰冷:“再跟你說一句,最好別在這里耍那些花活。”
她語速放得很緩,卻是落地有聲:“別想著拿了錢就逃跑……你擔負不起那樣的后果。”
溫梔吸了下鼻子,應道:“好……我……”
她語氣干澀:“我等你的電話。”
孟凝臉色淡淡的:“嗯,把你的電話號碼寫下來。”
她轉(zhuǎn)過了身,似乎是懶得再應付溫梔了:“然后你該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溫梔留下了自己的電話,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最開始和孟凝搭話的那個經(jīng)理走了進來,看著孟凝挑了挑眉:“你今天可真有意思……欺負一個小新人做什么?”
孟凝拿起了辦公桌上留著的那個寫著溫梔電話的小紙條,目光變得有些柔軟,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本來是想讓這丫頭……”
她嘆了一口氣,把那個電話記在了自己的手機上。
那個經(jīng)理心領(lǐng)神會:“這丫頭和當年的你很像。”
孟凝敲了一下桌子,隨手遞給那經(jīng)理一支酒杯:“是啊,所以我才想讓她知難而退。”
經(jīng)理哈哈大笑的把那杯子接了過來:“是啊,愣頭愣腦的,長得不錯,性子更是比你還倔!”
孟凝苦笑一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都是苦命人……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喝酒吧。”
她注視著酒杯里鮮紅的液體:“都在酒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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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梔這次還是不敢打車,一個人心驚膽戰(zhàn)的,愣是避著路人一路跑回到了醫(yī)院里。
看到醫(yī)院大門,她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夕陽已經(jīng)西下,路燈卻沒有及時亮起,路上一片昏黃,溫梔忙著趕路,沒留神,居然在臺階處讓一個小姑娘撞到了自己的懷里。
她嚇了一大跳:“誰啊?”險些把那個小女孩推了出去,辛虧溫希及時開口。
“媽媽!”
她一怔,和懷里的小丫頭對視一眼,趕緊把人抱了起來,摸了摸她冰涼的小臉:“你怎么出來了?”
一個氣喘吁吁的護士跑了過來:“溫希,你到底要去哪兒呀?”
溫梔連忙抱著孩子迎了上去,護士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看到溫希之后才算是放下心來。
哭笑不得道:“你這小丫頭可真是……不是說要出來上廁所嗎?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溫梔心里一緊,變了臉色:“你是偷偷跑出來的?”
她目光嚴厲的看著溫希:“媽媽不是告訴你要乖乖聽護士姐姐們的話嗎?怎么能故意給大家搗亂呢!”
溫希有些委屈,但是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來,小臉兒都憋紅了,乖乖的和護士道了歉:“對不起,姐姐,我以后,以后一定不會再犯了。”
她把臉埋到了溫梔的懷里,溫梔感受到脖子處有一陣濕熱,是溫希眼淚終于落了出來,緊緊的摟著溫梔的脖子不肯放。
護士嘆了一口氣,有些埋怨的道:“也別這樣說……孩子也是想你了。”
她無奈地努了努嘴:“醒來之后就眼巴巴地望著窗外,一直在等你回來。”
她陪著溫梔,慢慢地往病房里走。
“這孩子才多大呀?剛滿三歲的小不點兒。”
護士把孩子接了過來,點了一下孩子的鼻頭:“六七歲的小孩兒都沒有她這么懂事的……我們看了都覺得心疼的不得了。”
安置好孩子之后,護士叮囑了溫梔幾句,便很快退了出去。
溫希精神不振,卻仍舊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固執(zhí)的從被子里面伸出手來,拉住了溫梔的小拇指:“媽媽,給我講個故事吧。我還想聽白雪公主。”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因為咱們兩個就是大白雪公主與小白雪公主呀,媽媽別擔心,一定會有白馬王子把咱們救出去的!”
溫梔把塞滿了錢的外套脫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溫希的病床底下。
白馬王子在哪里?不知道。
只有這些鈔票才能拯救溫希的生命。
她對女兒的童言童語一笑而過,翻開了童話書,只是故事還沒有講完,小丫頭就已經(jīng)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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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的夜里,也有同樣明亮的月光。
只是和溫梔這邊的情況差不多,這處的主人同樣也沒有賞月的心情。
“我們?nèi)ヱR爾代夫玩一圈好不好?”
楊夢瑤推開了書房厚重的大門,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試探著坐在了紀衡的身旁,柔聲道:“我大學的時候,經(jīng)常去海邊玩耍。那里有柔和的海浪,可以讓你放松下來。”
紀衡把黑咖啡接了過來,喝了一口,疲憊道:“夢瑤,下一次好嗎?”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那一堆報告處:“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較多,安陽一個人忙不過來,我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
楊夢瑤咬了咬嘴唇,幽怨道:“你永遠都是這么忙……一年有365日,你怕是能從元旦忙到圣誕節(jié)。如果不是我主動去公司看你。”
楊夢瑤抽泣道:“你怕是都想不起來,還是要回家的吧?”
紀衡仍然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他甚至覺得有一絲好笑——
怎么會呢,秘書幫他安排了所有需要和楊夢瑤見面的時間,所以這場戲才能天衣無縫的唱下去。
楊夢瑤咬著牙站了起來,稍稍抬高了聲音:“我們連蜜月都沒有度過——紀衡,其實我不在乎這些。”
楊夢瑤看了一眼紀衡的表情,改變了自己的策略,她蹲了下來,握住了紀衡的手,聲音放的又輕又柔:“我只在乎你一個人,我希望你能稍微放松一下。”
紀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良久才道:“好。”
……………………………………
次日早晨,楊夢瑤醒得很早,更是把家里的所有仆人都喊了起來,挑選著自己旅行時要穿的衣服,還有其他的行李。
“給先生把這條領(lǐng)帶拿上——”
楊夢瑤皺著眉頭叮囑小黃:“不要這樣笨手笨腳的,他最喜歡這一條。千萬不要落下。”
小黃怔了一下,和王管家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一些奇怪,卻都沒有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只是認認真真的把那條領(lǐng)帶疊了起來,放到了夫妻兩人的行李箱里。
紀衡卻又是一夜無眠,坐在客廳里,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恍惚和客廳的那些忙亂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喝下了一杯黑咖啡,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爭分奪秒的處理起了工作上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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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馬爾代夫。
酒店很漂亮,窗外就是漫無邊際的大海,月色打在波浪上,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沙灘,是永恒的溫柔。
只是這樣溫柔的景色,卻并沒有楊夢瑤口中安撫人心的作用。
紀衡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的海鷗飛起落下,神情蕭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床上的楊夢瑤從夢中醒來,身邊果然沒有人。
她眼中閃過了一波不甘心的光,從被子里面伸出了胳膊,咬牙把床頭柜上的腕表推了下去,昂貴的洛希爾就這樣掉在了地上,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她靜靜的看著那個男人,希望這個聲音可以提醒他,讓他能主動回過頭來,把注意力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這支楊夢瑤送給紀衡的定情禮物質(zhì)量非常好,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夜里清晰可聞,一點一點的敲打在她的心上。
那個高大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過楊夢瑤哪怕是一眼。
楊夢瑤深吸了一口氣,赤著腳從床上走了下來,慢慢的走到了紀衡的身邊,視線移向了紀衡所看向的波浪。
“在想什么?”
四年了……
楊夢瑤看著紀衡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心中酸澀難言。
所有人都說,紀衡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愛人。
只有她知道,不管現(xiàn)在紀衡心里想著的那個人到底是誰,都絕對不會是她楊夢瑤。
楊夢瑤慢慢地靠在了紀衡的肩上,幽幽道:“抱我回去,好不好?”